如同雅安
地震時那些被忽略的村莊一樣,5年前的5·12汶川大地震時,同樣有“沉寂的古寨”。比起蘿卜寨和映秀鎮那些災后重建的“明星村”,垮坡村、大寺村要低調很多,傳統羌人的慣于沉默和保守,使這里并不被大多數人知曉和關注,但2008年的山崩地裂同樣摧毀了這兩個羌寨里幾乎所有的住所。災難同時還震開了保守羌寨的封閉大門,青壯年逐漸走了出去,羌族文化也面臨新的沖擊。機遇,伴隨著挑戰的陣痛同時來襲。
終結“沒頂之災” 5月2日,記者來到了位于汶川縣克枯鄉的大寺村 ,整個寨子建在海拔2300米的高山半坡,狹長的盤山公路讓多年的老司機也感覺到眼暈,為了到達這個距離汶川縣城直線距離不足5公里的羌寨,記者驅車前往花去近兩個小時。
在5年前的那場地震中,大寺村里所有房屋全部損毀。爬上寨子后面高高的山坡,依然可以看到舊村廢墟上那20多所垮塌的石砌房子,所有的房子都沒了房頂,堅固的石墻有的被震出十幾厘米寬的裂縫,完全是一片斷壁殘垣。當地居民說,這些房屋在地震被損毀之前,原本已有300年的歷史。
比大寺村更古老的羌寨還有汶川縣龍溪鄉的垮坡村 。整個村莊120戶居民全都住在懸崖邊上,身后是幾乎與地面垂直的峭壁,面前是深約2000米的懸崖,這里的羌人世世代代都將房子修筑在峭壁和懸崖的中間地帶,再以房屋聚集地為開端,往懸崖邊或往峭壁深處盡可能地開耕種地。每逢下大雨,峭壁上總會砸下泥石流,將懸崖邊緣連同羌人的耕地沖垮,“垮坡村”的名字由此得來。
建造在懸崖峭壁之間平坦處的羌族民居,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堅固,即便經歷了5年前那場天崩地裂的災難,也很少有房子承重墻受損,垮塌的都只是房屋頂部。
但多少年來,羌人流傳下過硬的筑墻技術,卻對房頂處理頗為頭疼,在地震之前,羌寨的房頂都只靠木椽支撐,木椽上蓋上草墊子、抹上黃泥,別說地震,每逢下雨古老的羌寨都非常受煎熬。
2008年的強震,讓這些本就搖搖欲墜的房頂幾乎全部垮塌,村民陳彩華回憶稱,站在寨子后面的山坡上往下看,可以看見所有的房子都遭“沒頂之災”——頂全都沒了,只剩下了墻壁。
所幸的是,震時兩村居民因在戶外耕田而沒有人員傷亡。地震之后,大寺村的89戶人家,以及垮坡村的120戶人家,全部搬離了被毀掉的舊宅。年老的長者們含淚離開時祈禱著,古老羌寨的“沒頂之災”能從此終結。
“6根鋼筋”的標準支柱 擔任了34年大寺村村書記的陳新云介紹稱,2009年7月,在住了一年多帳篷后,村民開始打算再次修建永久性住房,而各方援建力量的撥款也恰好到位。
根據當年的政策,在重建房屋之初每戶村民可以享受政府提供的1萬元補助,紅十字會則根據每家每戶人口數量,補助 1.9萬元到3萬元不等。但按照陳新云的說法,大寺村每戶至少4口人,每所重建的房屋面積都不會低于100平方米,這些錢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重建還得靠村民自己。
為了確保高山上羌寨重建房屋的抗震性,政府和紅十字會對重建的
房屋質量提出了嚴格且極其細致的要求。比如所有的房屋必須建成由鋼筋混凝土做主要支撐力量的框架結構,每100平方米必須有超過16根水泥柱作支撐,每根柱子里至少要嵌入6根鋼筋……這樣大規模的投入在村民們眼里很“奢侈”。
汶川所有羌寨重建房屋時所需要的原材料,超過9成是從汶川縣城里采購后運送上山的,羌寨重建的大熱潮,在縣城商人眼里成了前所未有的商機。陳新云回憶稱,一根原本只賣13元的鋼筋漲到了18元,一噸400多元的水泥漲到了600元 ,陳新云家里修筑的160平方米房子成本價達到11萬元,這幾乎花光了老書記家里所有的積蓄。
2008年地震后,在援建力量的幫助下,古老羌寨開始融入現代化的元素,原本弱不禁風的黃泥房頂被鋼筋混凝土打造的預制板房頂所取代,每一塊預制板都規定了同樣的鋼筋數量,羌寨房屋唯一的弱點就此終結。
令人欣慰的是,房屋質量確實得到了考驗,2013年4月20日,雅安市蘆山縣發生7.0級大地震,大寺村災后重建的房屋整體都在晃動,上下左右晃動了超過20秒,所有的房屋都安然無恙,甚至極少有村民從房屋里趕著逃出來。“確實是花大價錢了,買個放心也值得。”陳老書記感概地說道。
羌寨土特產正“當紅” 房子建牢靠了,有了“安居”,還得“樂業”。地震前,大寺村主要以種植玉米為主,全村人都維持在勉強夠溫飽的狀態。地震后,全國各地志愿者為大寺村經濟重建出謀劃策,給村民們日后的生計指了條路:種植經濟作物。
現任村長楊志文早年下海經商,成了村里的“首富”,5·12地震發生后,眼看著自己的家園成了廢墟,他便立誓要幫家鄉經濟發展脫胎換骨。回到村里后,楊志文出任新村長,并成了大寺村第一個“吃螃蟹”種植經濟作物的人,“如果光種糧食,當然只能勉強維持溫飽,外面的人告訴我們,種經濟型作物才能帶村民致富。”
“經濟型作物”,這個名詞在汶川大地震之前,不曾出現過在古老羌語中,如今,這個發音幾乎婦孺皆知。
2010年,大寺村首先將兩種原本在村子里小規模種植的中藥材發展至規模化種植,村委還成立了中藥材種植合作社,并引進大型機械化設備,在山里選擇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地方開墾了200多畝土地,專門用于種植兩種中藥材:藁本和重樓。
由于這兩種中藥完全生長期都是兩年,所以在種植前期村民很難從中獲取實惠,村委就此將部分村民集合起來,把 200多畝中藥的日常維護工作交給村民,每位村民每天可以獲得70至90元的勞務費,這幾乎相當于四川省成都市單位職工的平均工資。
楊志文介紹稱,等到兩種中藥材成熟后,按照當前市場價10元計算 ,每畝產量最低2000斤,所以中藥材收益就可達到每畝至少2萬元 。除此之外,大寺村還有另一項支柱產業:種植水果羌脆李。
四川省幾乎是羌脆李的唯一產區。羌脆李樹兩年之后就可以結果,隨后每年產量遞增,到10年左右達到頂峰,脆李樹的壽命可達百年。羌寨人開始慨嘆,在地震之前的成百上千年里,在熱心幫忙村莊致富的志愿者們到來之前,他們對這些生長在山中的“搖錢樹”實在是太漠視了。
羌笛怨曲成絕響
地震震開了羌寨大門,帶來了重生的機遇,也帶來了新的沖擊。
汶川大地震前垮坡村常住人口有500人左右,如今住在那里的已經不足200人。年輕力壯的青年幾乎全部選擇走出大山,前往都江堰市、成都市、綿陽市等臨近的較發達地區謀生,而留守在這個古老羌寨的村民大都已超過50歲,另外還包括幾十名留守兒童。垮坡村村長于水平越來越憂心忡忡:羌族人本沒有自己的文字,羌語都是通過口口相傳一代代傳下來的,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拖家帶口走出山寨,羌語使用的頻率便越來越少。長此以往,原汁原味的羌文化還能維持多久?他心里沒底。
羌族釋比在羌文化傳承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他們通常是主持羌人婚禮和做法事的羌人,由通曉羌文化各個層面的知識集成者來但當,而自從地震讓垮坡村與外界聯系進一步緊密后,羌族釋比已沒有了從前的威信。
村長于水平介紹稱,地震之前村子里會吹羌笛的共有三人,其中有兩人會打羌族羊皮鼓,他們都曾是羌族釋比。但近幾年村里年輕人結婚請羌族釋比前來主持的越來越少,幾名羌族釋比也紛紛放棄了曾有權威,離開羌寨下山謀生。如今,村里已很少有人會打羊皮鼓了,當然,羌笛怨曲也幾乎成了絕響。
“現在村里沒人會那些樂器了,只留下一些歌謠。”于水平指著腳下平坦的水泥路說,2008年地震之前,寨子里所有村民下山都是背著簍子走山路直接到達汶川縣城。汶川大地震后,援建的隊伍為村里唯一一條大路做了水泥硬化處理,來來往往的汽車數量劇增 ,離開寨子謀生的村民也越來越多。
2008年5月11日出生的女孩周彤怡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地震前一天她出生在汶川縣醫院,出生17個小時候便遭遇了特大地震,劇痛在這個小姑娘記憶里似乎沒有留下任何回憶,同樣沒有刻在她腦海里的還有本族的語言。5歲的周彤怡父母震后全都前往都江堰市打工,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周彤怡被送往汶川縣城的托管班,如今5歲的小小羌族女周彤怡,已不再會說連成串的長句羌語了。
生活仍在繼續。無論好的壞的,新的舊的,經歷過地震創痛的羌人們,都在勇敢面對著。
文/圖 記者 曹凱杰
(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 [編輯: 曹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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