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后重建的北川,隨處可見簇新的樓房、漂亮的小巷和生活恢復平靜的居民。但今年4月20日雅安地震帶來的震感和預警鐘聲,還是讓居民們再次做起了自我審視:“防震防災這根弦一直繃著,但看來還是繃得不夠緊。”在北川縣曲山鎮的仁家坪村,村民鄒喜平這樣總結同村人的“后地震時代”的生活:對自建房屋不夠自信、對逃生技能仍然生疏、對高科技地震預警系統有點陌生……慶幸的是,現在居民們又一次開始了補課和反思。
再遇地震還是“心虛” 北川縣曲山鎮任家坪村,距離5·12
汶川大地震受災最嚴重的老北川縣城不足3公里,是北川縣城周邊唯一一個原址重建的安置點。9歲的席鄒蕊在離家1公里外的由青島援建的青啤曲山鎮小學讀四年級 ,5年前年僅5歲的她對那場災難并沒有太深刻的記憶,唯一殘存的碎片就是無窮無盡的恐懼和哭聲。
這樣的恐懼在5年后的2013年 4月20日上午8時再次重演,那是星期六早晨的懶覺時間,席鄒蕊的父親席斌早已起床開始準備新一天的生意,上午剛過8時不久,席鄒蕊被一陣劇烈的搖晃吵醒,驚慌失措的她再次陷入跟5年前相似的恐懼中,只是本能地緊緊抱住還在熟睡的6歲弟弟。風風火火沖進房間的母親鄒喜平,同樣將兩個孩子環抱起來,但她根本沒想到是否該逃跑或者該躲到房間里哪個安全角落。就這樣,母子三人坐在床上,用席斌的話說就是“聽天由命”。
鄒喜平一家人住在二樓,實際距離地面超過4米,樓下是堅硬的水泥地板,事后有鄰居說,4月3日地震時,她腦中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跳樓逃生,幸好被身邊的親友制止了。
鄒喜平沒有想到跳樓,這個經歷過汶川大地震的母親居然緊張得瞬間忘掉了如何求生。在環抱著兩個孩子幾十秒時間里,鄒喜平腦海中不斷閃現出2008年北川縣城一片廢墟的場景,一開始由于無法確認地震等級,這位母親甚至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而更讓她在開始搖晃的一瞬間就感覺逃生無望的主要原因是:她對自家房屋質量的不自信。
“房子是我們自己家建的。”汶川大地震后,鄒喜平家的三層小樓是他們自己采購材料,自己找當地施工隊給蓋的,鄒喜平當然盡可能地多用料,用好料,但由于施工隊不是“大企業”,一家人還是對自建房屋的質量感覺“心虛”。
“就想讓山東大漢建房” 任家坪村是距離老北川地震遺址最近的安置點,有200多戶居民,2009年底開始重建房屋,重建分為統建和自建兩種模式。除了一成居民像鄒喜平家這樣選擇自建之外,超過九成的人都選擇了統建,每平方米約700元的統建費用,連工帶料一起承包給總共6支施工隊。由于經歷過大地震,村里普普通通的住戶們開始“自學成才”,對建筑方面的操作知識達到了空前的關注 。他們甚至會挑剔專業施工隊伍的建筑水平,嚴格把關建筑材料是不是“便宜貨”,期許施工隊能建出“高強度抗震建筑”。
席斌只是一個廚師,但看到6支外包的施工隊在統建房屋時,他也發表了“高見”:“自家蓋房屋的時候地基挖至少1米,統建的施工隊卻只挖不到40厘米,這房子質量能保證嗎?”結果卻是,所有房屋都通過了驗收。
村民們一開始最巴望的,本來是能讓政府派來的山東援建隊伍來給自己建房子。但2009年 9月,在青啤曲山鎮小學和曲山鎮人民政府辦公大樓完全建成后,青島對口援建隊伍開始陸續撤離任家坪村,前往其他村莊繼續援建工作,這突然的離開讓任家坪村的鄉親們大都感到遺憾。
“援建隊伍建的房屋質量可好了,我就想讓山東大漢幫家里建房,沒機會了!”鄒喜平提起幾年前幾乎每天都能見到的山東援建隊伍,很難掩飾曾經的不舍。
“生命課”只背熟了課文 經過5·12大地震的仁家坪村確實有了變化,大人們變得對房屋
建筑質量格外關心 ,孩子們在學校里也新增了相關課程:一門名叫“生命·生活與安全”的課,學生們都叫“生命課”。一年級至六年級每個年級都必須上這門課,課本里非常有針對性地設置了專門的單元,講解地震和泥石流相關的知識。
但孩子畢竟只是孩子,雖然連一年級學生也能大段大段地背誦課本中的段落,在4·20蘆山地震來到時,很多人還是手足無措;2011年5月份,青啤曲山鎮小學組織了一場地震逃生演練,但在很多孩子眼中,演練“更像一場游戲”。
學校的廣播里播放出山崩地裂的音效時,7歲的席鄒蕊按照老師的要求,一聽見廣播里發出聲音就迅速躲到桌子下面,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席鄒蕊與同桌甚至在桌子下面玩起了手指游戲,過了四五分鐘,廣播轟隆聲戛然而止,席鄒蕊與其他同學一起重新回到座位。這是席鄒蕊印象中唯一的一次地震演練,離現在已有兩年 。
學校也組織過一次集體心理測試,席鄒蕊清楚地記得一道選擇題“你還害怕地震再次發生嗎?”一年前小姑娘沒有經過任何考慮就在“不怕”的選項中畫上了對鉤,但經歷過4·20蘆山大地震的搖晃后,再次回想起這道題目,席鄒蕊連著說了好多句“我害怕!”
“地震預警”離小村太遠 5月3日19時31分,記者落腳的汶川縣一家商務酒店客房內,電視機里剛剛播放完畢新聞聯播就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電視畫面變成藍屏,屏幕上清楚地寫道:“緊急公告,地震預警信息,四川蘆山正發生輕微地震,汶川將無震感地震橫波還有21秒到達。”警報聲中還伴隨著電子倒計時的數數聲。
這條公告信息來自于曾被網友譽為“高手在民間”的成都高新減災研究所,研究所負責人王暾博士與同事研發出來了一個龐大的地震預警系統,這套系統在2011年就已經準確投入使用。但在兩年后的2013年 ,同在四川省的北川縣任家坪村村民卻對此很陌生。
“電視可以傳出地震預警聲,真的啊?”席斌一家人聽說后大吃一驚。事實上,村里絕大多數村民都不知道地震預警這回事兒,只能靠土辦法瞎猜,有時候看見蜻蜓低飛、蛤蟆集體出動,也要議論上幾句“是不是地震”。
王暾博士介紹稱,地震預警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地震預警監測、預警信息產生、信息發布、信息接收等缺一不可。而目前,往往在最后一道“接收”環節出現問題:居民的接收設備有限。“將地震信息傳輸給普通百姓主要有幾個渠道:手機短信、互聯網、電視機等等,但在地震發生瞬間最常用的手機信號可能中斷。”
4·20蘆山地震時,汶川縣電視臺通過電視屏幕發出了預警信息,而北川電視臺卻沒有,王暾解釋稱,這是因為汶川電視臺用的是計算機網絡,而北川電視臺用的是手機通訊網絡,這直接影響到了預警信息的傳遞,“看來向民眾普及防震減災手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請別一輩子叫我“災民” 慶幸的是,經過最近一次雅安地震,居民們又再次審視起自己的防震和逃生知識了。“我們不想再做災民了。”席斌說,改變必須由內到外。
北川老縣城地震遺址的完整保留,吸引著成群結隊的游客前往,這些游客也成為席斌家開小飯館的主要客戶,然而幾年來接待過形形色色的游客,其中一部分也讓席斌滿肚子嘀咕。
5·12汶川特大地震紀念館距離席斌家只有300多米,2013年 5月8日開館當天,席斌家小飯館迎來了最繁忙的一天,下午2時左右,狹小的飯館內依然爆滿,一個領著旅行團的男人一進門就指著飯館四周告訴身邊幾位朋友:“看見了嗎,這些災民住的房子,都是我當年捐了款建起來的,老板快給我協調個桌子,我們餓半天了。”
鄒喜平回憶稱,自從小飯館開業以來,受到游客這樣的對待早已是家常便飯。
2008年5月12日地震后至今,鄒喜平一家人一共獲得援助基金3萬元,另外有4萬元的無息貸款。在古老羌語中,“zaimin”的發音是“愛人”的意思,而漢語中的“災民”在任家坪村已經變成了一個敏感詞。5年過去了,已經很少有村民愿意別人稱他是災民。“我當然很感謝各方力量的援助,但受災一次不能一輩子都是災民吧。”鄒喜平說,新生活已經開始,他們想把尊嚴與感恩一起帶上路。
文/記者 曹凱杰
圖/記者 劉延珉
(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 [編輯: 曹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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