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　寧

　　有一天,生命科學們家突然領悟了一個道理:人的壽命,既包括身體,也包括精神,而且,人認為自己還活著,是以精神存在為主。這樣,他們就拋棄了讓靈與肉共存的觀念,把重點放在了精神永活上。

　　觀念是從計算機得到的啟發。比如,我換了一個新硬件,只要把內存復制過來就行了,舊硬件的所有信息會原封不動保留。身體不過是靈魂的居所,居室破了,搬個新家就行了。

　　第一次拿來實驗的,一個是沒有什么文化、街口做小買賣的年輕人,因一氧化碳中毒已經腦死亡了,但心臟還在健康跳動；另一個是著名的中文教授、碩導、博導,年過古稀,心臟奄奄一息,但大腦非常正常。

　　不管這種研究耗費了多少時光,涉及了多少學科,花費了多少資金,到臨床操作時卻很簡單,就是把兩個人同時推進手術室,每人套一個頭箍,這時,電腦顯示頻就顯示出:A人,B人。

　　操作人員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意識接受者的大腦"格式化"。因為,盡管一個人意識已經喪失了,但還會殘存一些,隨著時間的延續,隨時會"激活"。這樣,某人復活以后就可能會出現雙重人格,覺得自己是A又是B,或者既不是A又不是B。格式化就是清空,這是必須的。

　　格式化了A人,就可以把鼠標移到B人。他是意識輸出者,點擊"發送到A"或"復制——粘貼到A"均可。

　　一個月以后,唯一健在的病人出院了。他是誰呢?不好說。因為他身體是A,意識是B。

　　AB人首先意識到自己是B,就回到了大學住宅區自己的家。

　　迎接他的是老伴:"你找誰?"

　　他用久別重逢后的那種喜悅說:"小嬌,我是你老公大雄啊。"

　　他們生前恩愛,一直互相喊著小名。

　　老太太勃然大怒:"哪來的年輕人,這么輕狂,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他說:"我確實是你丈夫,作了意識復制,所以才變成這個樣子。如你不信,我能說出咱們夫妻生活的好多細節。"

　　老太太更加害怕:"你快走,不然我打110或者叫我兒子回來揍你！"說著,隨手拿起了一把墩布。

　　AB人只好先回學校。

　　課題是這個大學主持研究的,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了解到身體已完全復原,讓他繼續授課和研導。

　　第一次上課,學生們哄堂大笑:"這不是學校門口炸油條的小趙,怎么突然成了教授?"

　　他給大家講了現代醫學的發展和自己的故事,學生愈加狂鬧不止:"你按講義念,誰都會,現場給你出問題,答得上,才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有人問:"不學無術出自何典?"

　　教授答:"東漢班固《漢書·霍光傳》。"

　　又有人問:"請論述苻堅失敗原因。"

　　教授侃侃朗誦:"出自《資治通鑒》一百零六。百戰則民疲,百勝則主驕,以驕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

　　有人干脆出俗語:"煙鍋鍋點燈半炕炕明。"

　　教授對曰:"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窮。"

　　大伙服氣了,教授不是炸油條的。

　　這天,教授正在街上走,突然被一個50多歲的老婦人揪住了耳朵,隨即大罵:"你個兔崽子,你中毒了以后,全家人每天痛哭,但你住了ICU,見不到你,現在病好了,怎就不回家?"

　　教授問:"你是誰?"

　　老婦人說:"我是你娘！"

　　教授知道身體不是自己的,也怕大庭廣眾之下丟面子,就跟著老婦人來到了家里。

　　一見到自己身體的法定妻子,教授改變了主意。25歲上下,高挑苗條、白皙俊俏、性格溫柔,怎么看也勝過66歲的原妻。見了教授立馬撲在懷里,眼淚鼻涕流了一前襟。教授動情了,為了這媳婦,也得留這家。

　　但,社會亂了。不斷有人被綁架或打悶棍,莫名其妙被換了腦子或是死了。復制犯罪成了一種公害。

　　也有人想出了變通的辦法,用動物腦子作復制受體。人們越來越司空見慣,一家人管小貓小狗叫爸媽,一些八哥和鸚鵡用爪子敲打著鍵盤或高居講堂成了專家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