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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同志的生命雖然只有短暫的24載,但他生如閃電之耀亮,死如彗星之迅忽,事業永垂青史,光輝永照人間”,作家于黑丁如此評價校友。周浩然,原名周世超,即墨縣東瓦戈莊(今屬瓦戈莊鄉)人。首先,他是一位作家,輾轉留下的上千萬字日記、詩詞、格言等,是座巨大的精神富礦,至今仍閃耀著耀眼的光芒;其次,他是一位烈士,革命的火種從幼年時期就悄悄種下,直到在抗日戰斗中用鮮血勾勒出生命之花。雖然曾被埋沒幾十年,但這顆明珠并未因歷史的浮塵而失去光澤。今年恰逢抗戰勝利70周年和周浩然誕辰100周年,各地都開展了紀念活動,即墨臥龍嶺人文紀念園也正在籌建“浩然正氣園”,讓周浩然的精神在百姓間繼續傳承和發揚。
1925~1935:播下火種男兒抱有沖天志萬里扶搖奮翅飛 我們今日所受的艱苦,便是明日所享的幸福;我們今日所流的熱血,便是明日燦爛的鮮花。 ——周浩然
平度路上,斑駁的建筑,較為狹窄的馬路,門庭冷落的店面,偶爾傳來顧客與店家討價還價的聲音。不遠處的群眾藝術館正在整修,相比“四大名旦”“四小名旦”曾經演出的輝煌,略顯冷清。平度路36號是一棟7層建筑,往東北行走近60米,是平度路38號,90年前,一個10歲的男孩穿著質樸的大褂,帶著堅毅的眼神,出現在原來的小樓前。他叫周浩然,來這里投靠在此地開辦律師事務所的父親周孚先。
周家在即墨是顯赫家族,周氏六世祖周如砥學識淵博,才華橫溢,曾出任明朝“國子監祭酒”。周孚先是周氏第十七世后代。1915年4月21日,周浩然出生時,周孚先還在濟南任職,是山東法律公會成員。因其雄才善辯,名重當時,1922年青島回歸,被派到青島參加接收工作,后留任青島律師公會會長。
望子成龍的周孚先,為了念私塾的兒子受到更好教育,將其接到青島公立小學(后改名北平小學,即今北京路小學)插班讀書。這一年,恰逢1925年青島四方機廠掀起大罷工的高潮,軍閥張宗昌旋即制造了震驚全國的“五二九慘案”,慘烈的血腥事件給周浩然的童年帶來了強烈的震撼。在教師隊伍中,有一個人成為照亮周浩然前行的明燈,他就是中國共產黨在青島發展的第一位黨員延伯真,他組織帶領全校師生參加聯合會,進行反帝集會。
1927年周浩然考入禮賢中學,因不滿學校的“枯燥無味”和“頑固的禮教”,1929年,毅然轉學到青島市立中學(今青島一中),“他是沖著老師王統照來的”,青島一中圖書館館長、文史研究學者魯勇說。另一位老師、中共地下黨員胡書成建議周浩然閱讀包括《資本論》《共產黨宣言》在內的進步書籍。從11歲就開始寫日記的周浩然筆耕不輟,把一點一滴都記錄在了日記本上。
“他每讀一本書必寫讀書筆記,16歲便開始進行文學創作,短暫的一生以驚人的毅力寫下了一千多萬字的日記、文章、詩詞、讀書札記”,周浩然的弟弟周法廉告訴記者,大哥對書的熱愛到了如饑似渴的地步,比周浩然小4歲的周淑真,是他的“跟屁蟲”,和他接觸也最多,“有一次,大姐問大哥:‘你到底讀了多少書?’大哥回答:‘妹妹,你看咱家的房子有多大(當時平度路36號和38號都是我家的房子),我就讀了多少書’。”
初中畢業后,放棄優渥的家庭條件,周浩然不顧家人反對,毅然赴北平、上海等地求學,1933年,才回到青島。“1933年春天,朋友雁(于雁,即于黑丁)正在《民報》供職,他是青島文藝團體(青島“左聯”)組織的成員,后來我成了這個團體的成員,至今覺得有些榮幸”,周浩然在《往事》中寫道。他的引薦人是于黑丁,考察接收者是中共地下黨員俞啟威和“左聯”黨代表喬天華。如果說以前一切行動都是在積累的話,那么此時的周浩然已經變成以筆作槍的戰士。他和“左聯”的戰友們一起創辦了《汽笛》周刊,在《青島民報》編輯發行,并親自設計了刊頭,為這座工業城市吹響了戰斗的號角。在周刊上,周浩然用覺民、明、心影等筆名發表了《兩種不同的人物》《又是黃花遍地時節》等十幾篇雜文散文,化筆為槍,直接射向黑暗社會的心臟,更是觸動了國民黨反動當局的神經。他們大發淫威,查封“汽笛”文藝社,逮捕了部分編輯,周浩然被迫離開青島,重返北平。
1934年,周浩然因病回青,1935年,在父親的介紹下,他化名周家美進入《新青島報》,主編“小青島”文藝副刊。處于文學鼎盛時期的周浩然,繼續用筆名發表散文、雜文和文學評論等進步文章,再次遭到當局的施壓。他不得不又一次離開青島,趕赴南京報考軍校。
1936~1938:旺盛燃燒賽,我們是金剛羅漢賽,我們殺他鳥飛獸逃 我將舉起正義的旗,高唱正義的歌,領導著民眾,壯烈地向前跑、向前干,填滿罪惡的坑,踏平崎嶇的道,殺盡殘暴的人,撞自由的鐘。——周浩然
集旺疃村位于即墨靈山鎮的北部,煙青路西側,是青島到煙臺、威海、萊陽的必經之地。村莊不大,并非農忙季節,使得村子略顯安寧。然而,77年前,這里曾經歷過槍林彈雨,也曾深陷一片火海。
1936年,周浩然在“山大”哲學系旁聽,加入學生愛國反帝潮流。這一年,他接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娶妻。周浩然一直沖鋒在革命的洪流之中,關于他妻子欒立福的記載少之又少,“他只在日記中提過兩次”,周浩然研究會會長付清沛說。在周浩然的詩歌中,記者也兩度看到其妻子的蹤影,在悼念三伯父的《千古成真》中,他寫道:“今歲婚娶又回家,我伯忙碌日無暇”。而在《贈妻》詩中,他又寫:“一衾生兮死同穴,你我心兮萬年結。天有崩兮地有裂,你我生兮永不絕”。字里行間,滲透著濃情蜜意。然而,沒有大家,哪有小家。為了千千萬萬的家庭,周浩然舍棄與家人團圓的機會,一直在為革命奔波。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周浩然正式投筆從戎,加入抗日民族先鋒隊。回到家鄉即墨瓦戈莊,成立了“瓦戈莊鎮國術練習所”,召集青壯年以練武為名,組織起即墨縣抗日義勇軍。這年冬天,青島形勢日漸緊張,關閉了事務所的周孚先帶領一家老小回到即墨,同行的還有大小13箱子的書籍、日記手稿、報紙文章、周浩然求學時期的照片、德國相機等,因為周浩然曾囑咐家里人,一定要保存好他的心血。家人把這些寶貝深埋于院子的地下。很快,日軍占領青島,即墨城也淪陷。周孚先支持兒子的抗日工作,并擔任了抗日義勇軍的文職。隨著義勇軍的擴大,“中華自衛軍”成立,此時,村村聯莊,人人是兵,周家便是先鋒。
1938年3月9日,日軍之前因赴萊陽勸降損失了日本駐青島海軍宣撫班班長金堂文雄(也稱豐田),企圖報復再遭重創,氣急敗壞,數十名日兵又進行掃蕩,沒想到又遭了殃,當日下午3時便灰溜溜地從煙青路上撤退。他們哪里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在他們上午經過集旺疃村時,周浩然已經帶領義勇軍敢死隊150余人,將三官廟前的公路挖溝截斷,覆蓋偽裝。毫無懸念,撤退的日軍中了埋伏,軍車一頭扎進溝里,周浩然帶領大家土槍土炮齊發,殲滅日軍30余名,擊毀軍車兩輛,我義勇軍無一傷亡。第二天日軍反撲,挨家挨戶搜“八路”,由于全村人轉移,一無所獲的日軍將村子燒毀。這場戰斗打響了青島武裝抗日第一槍,鼓舞了人民的抗日斗志,抗日的烽火燃遍即墨大地。
周浩然的革命之火也正熊熊燃燒,1938年底,他被秘密派往山東抗日軍政干部大學受訓,為正式成為一名抗日共產黨員而準備。
1939:驟然熄滅草莽誰識英雄主一朝風云驚千秋 為了民眾的幸福,絕不顧惜我的生命;為了民眾的自由,絕不吝嗇我的頭顱;為了民眾的光明,對不計較我的血液。
——周浩然
在離即墨市區北部大約70里處,有一個村莊名叫西尖莊村。記者在周法廉的指引下驅車來到這里,下了大路,一條并不寬闊的小路通向一處園林,門口立碑“周浩然紀念園”。里面松柏蔥郁,花木滿園,但比起綠意帶給人的愜意,似乎鐫刻在碑亭上的格言更令人震撼。“一步而登者必非山也,一馳而過者必非大山,一斧而下者必非良才,一搭而成者必非大廈,一目而蓋者必非大野,一行而達者必非遠程”,20多歲的周浩然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可見其才能和眼光非同凡人。為什么選擇在這么偏僻的地方來建紀念園?周法廉的回答:因為這里是周浩然殉難處。
1939年7月1日,周浩然加入中國共產黨,7月27日,中共即墨縣委成立,他任即墨縣組織部長兼縣委委員。周浩然英勇無畏,在日軍、漢奸猖獗之時,主動請纓深入虎穴,到最危險的瓦戈莊、劉家莊一帶開展工作。
然而,在這之后,突然沒了周浩然的消息。父母、弟弟妹妹、愛人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1939年冬,家人只能帶著13箱資料返回青島,把它們藏在了齊東路親戚家。幾次經歷了敵人的搜查,這些資料都幸免于難。然而,“文革”期間,它們最終未能逃過一劫,除了周法廉提前在大姐那里拿走的部分日記等資料外,其他的都化為灰燼。“現在我們看到的一寸照片是焚燒前掉落在院子中的”,周法廉說。1947年,周孚先病逝,去世之前,他都未能得到大兒子的消息。在老家出殯之時,仍是兵荒馬亂的年代,二哥周法政披麻戴孝地走在隊伍前面,不幸踩上地雷,葬禮變成了悲上加悲的雙棺殯,周家人的悲痛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