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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地貼春聯是大事,也有很多講究。
◤村頭的小賣部變身成便民超市,提供更多服務。
文/圖 半島全媒體記者 馬正拓
我的老家是地處河南新野縣的一個小村,位于縣城的最西北部約30公里,是距離縣城最遠的村落。按照老家風俗,凡是家里有親人故去,接下來的三年,春聯的顏色分別為黃、綠、紫,再以后才能恢復成紅色。近年來,家鄉過年的風俗雖然沒有太大的變化,但像貼春聯這樣年味兒十足的事,日益變得面目全非。村里的面貌不斷變化,小賣部變身便民超市,可以收發快遞了。過年回村探親的私家車越來越多,走親串友高峰時段居然還能堵車。“蹭WiFi”這種很時髦的詞兒,成了村民的常態,用打車軟件也能約到城里的出租車了。
親人故去春聯要變色 今年是奶奶去世后的第二個春節,我家的春聯,由去年的黃色變成了綠色。按照老家風俗,凡是家里有親人故去,接下來的三年,春聯的顏色分別為黃、綠、紫,再以后才能恢復成紅色。
春聯是母親提前買好的。在老家附近的集市上,臨近年關就會有頭腦活絡的村民,趕集擺攤販賣印刷體的春聯。擇路邊寬敞處攤開一地,遠望過去通紅一片。以往的春聯大都是黑字,一個個巴掌大的行楷字濃墨清晰,瀟灑俊逸,讓人禁不住感慨書法真是一門絕美的藝術。
但記不清從哪一年開始,農村開始流行用金粉寫就的春聯,看上去金光閃閃,很是氣派。但燙金的春聯看上去總覺得有些別扭,不像是過年貼春聯,倒像是商店開業討彩頭。吃完早飯,就開始貼春聯。母親事先要熬制一小盆糨糊,稀稠和火候都要掌握得恰到好處。貼之前,要先把門楣上的舊春聯揭掉。經過一年的風吹日曬,舊春聯往往已經褪成白色,有些甚至已經殘缺不全。這也是檢驗貼春聯是否用心的標準之一。
買來的春聯由于排版的原因,上下聯和橫批印制在一張紙上,要先進行裁切。先要橫向把橫批裁切下來,再縱向裁切開。稍不留意或者不耐煩一點,弄顛倒了順序,就會把橫批給弄成兩半。我家的宅院較小,貼春聯時,只需踮著腳,就能把堂屋門楣的橫批貼上。不像周圍鄰居家的高樓大院,貼院門的春聯需要爬到梯子上。樓房的院門往往是寬大的鐵門,門框用瓷磚貼就,門匾也是瓷磚拼湊的圖案,多為“天賜百福”、“吉星高照”、“家和萬事興”之類的吉祥話,偶爾出現個“雅居春暉”、“蔚起家聲”之類稍微文雅點的,就會讓人多觀望幾眼。
而往木門上貼春聯,要先用刷子蘸上糨糊。就跟寫毛筆字時蘸墨一樣,太飽了會灑灑流流,需要恰到好處。在門框和門板上,按照往年春聯的輪廓,先輕輕地刷上糨糊。母親這時會在旁邊打下手,把裁切好的春聯依次遞給我。
母親比較在意框對的左右位置,貼之前總要讓我再確認一下。她可能是覺得,若連上下聯都分不清,會讓內行的村鄰笑話。她不知道的是,外面早就已經進入網絡時代了。連春聯最起碼的對仗和平仄,天南海北的網友都不大拘泥了,更何況在老家這樣一個窮鄉僻壤的小村里。
寫春聯的老教師仍在堅守 外婆家的村子更小。過去村里有個退休的小學教師,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已經忘了該稱呼他什么。他幼時可能跟著舊私塾先生啟過蒙,會背《三字經》、《幼學瓊林》等書籍的部分詞句,家里來客經常會說“蓬蓽生輝”。
老教師幼時應該描過紅,童子功很扎實,寫得一手漂亮的正楷字。印刷體的春聯還不流行的時候,每到年底,他家就門庭若市,周圍村落的人都來找他寫春聯。那時候是不收取費用的,只要大家把整幅的紅黃綠紫紙張送去,老人哪怕是點燈熬夜,也會把春聯寫好。
有了印刷體的春聯以后,有一年春節我在舅舅家門口碰見他,他戴著眼鏡,拿著一支鉛筆,往一個煙盒上抄寫對聯,說是要積累下來,“萬一以后用得上”。后來,家家戶戶都買印刷體的春聯了,他春節前算是閑起來了。再后來,聽人說,最終他也未能耐得住寂寞,曾到集市上擺攤,有償給人寫春聯,但我沒敢追問生意如何。
春聯的內容與時俱進 隨著印刷體春聯的日益普及,春聯的內容越來越雷同,但文化味兒越來越淡。可能是印刷春聯的廠家,只看重印刷得多快好省,無暇顧及春聯的文化內涵。
過去村里人家貼的春聯,先不說內容格調高不高,但最起碼對仗很工整,最為常見的要數“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爆竹千聲辭舊歲,紅梅萬點迎新春”等。那時候,內容多圍繞“風調雨順、人壽年豐”、“五谷豐登、六畜興旺”,“向陽門第、積善人家”,偶爾也有“招財進寶”,下聯也要趕緊補上“迎春接福”,免得過于俗氣、直白。不像現在的印刷體春聯,恨不得把“富貴”、“平安”、“高升”、“鴻運”等詞串到一起,比如“平安富貴年年好,興旺發達步步高”。
去年我家貼的黃色春聯,也是母親隨手從集市上買來的,清一色的悼亡基調。偏房門上的兩副我至今記得:“良操美德千秋在,亮節高風萬古存”,“勤勞懿范世永記,節儉家風代相傳”。到了今年,綠色的春聯上赫然印著的“財聚寶地年年好,福進家門步步高”,似乎是春聯也要提醒后世兒孫,逝者已矣,要化悲痛為力量,趕緊奔小康。
小賣部變身便民超市 近兩年,可能是回村的次數少了,總感覺村里的生活節奏加快了,變化也越來越大。村中央的大路旁,有個小賣部,出售著油鹽醬醋、針頭線腦之類的日用品,是鄉鄰閑暇經常扎堆的地方。這里基本上是全村的信息交換站,幾乎所有的家長里短,都能在這里交會再擴散出去。這里也是村里的文化活動中心,一副撲克、幾杯開水,就能讓村里的老人和婦女們,打發半天的時光;曾經征服過美國人味蕾的辣條,以及五顏六色的棒棒糖,在這里花幾毛錢就能買到,是鄉村留守兒童的最愛。
今年回家,村里小賣部已經掛上了便民超市的大招牌,售賣商品的種類似乎也增加了不少。中國郵政還在這里設了代辦點,可以代收電費話費,收寄郵政包裹,甚至還可以小額取款。一度在村里消失不見了的郵政綠,在新時代又回光返照、枯木逢春。
在村里就能滴到出租車 平時銷聲匿跡的年輕人,一到春節就成為村里的主角兒。絕不僅僅是因為衣表光鮮,更重要的是他們代表著外面的世界,他們口中講述的自身經歷及所見所聞,比“新聞里播的都好看”,連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這個時候也只有聆聽的份兒。老人們可能想不通,手機怎么能視頻通話,看著比電視里都清晰;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內存卡,能裝進去數百段戲,想聽哪段放哪段……
雖然扶貧的標語在村子周圍到處可見,但近兩年,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春節回村的時候開著私家車。車牌號由以前清一色的粵,逐步擴展到京、滬、閩、浙、蘇、皖、魯,甚至還有新、甘等,光車牌就“覆蓋了大半個中國”。車型也五花八門,從面包車到豪華車,不一而足。車輛一多,鄉間道路又窄,就容易擁堵,堵車已經成了村民口中的熱詞。2月18日上午10點左右,老家下了點小雨,正趕上走親串友的高峰時段,村中央馬路上的雙向車流會在一起,堵了近半小時才疏通開。老人們說,這種情況“有村以來第一次發生”。
去年,村里還沒有4G信號,連3G信號都時斷時續。但今年春節,鄉鄰們已經學會了更時髦的一個詞“蹭WiFi”,盡管發音并不準確。為了照顧孩子,村里有不少年輕的媽媽留守下來,不少人家都安裝了寬帶,用上了無線路由器。不少老人也都學會了這一招兒,有的孩子春節不回來過年,老人想孫子心切,就指著手機視頻聊以慰藉。所以,要是半夜還看到有人蹲在別家的房前屋后,千萬別驚訝,那不是在聽墻根兒,而是在“蹭WiFi”。
進入臘月門之后,我的老家下了一場大雪,從鄰村發往市里的客車停開了三四天。有個回鄉探親的年輕人著急往回返,試著使用了滴滴打車軟件,沒想到還真預約到了城里的出租車前來。雖然實際費用比預估的多了近百元,讓留守村里的家人很是心疼,但仍然在鄉鄰面前反復提及,畢竟這也是村子歷史上頭一遭的事兒。
[編輯: 張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