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郯城“銀杏王”已經三千多歲了。
文/半島全媒體記者 景毅 圖/半島全媒體記者 孟達
10月,郯城內外秋意正濃,漫步在這座山東省最南部的縣城,最惹眼的還是秋來生機也盎然的銀杏林。從銀杏罐頭,到銀杏保健品,再到銀杏藥品;從三千年老神樹,到萬畝銀杏林,再到中華銀杏生態旅游區……昔日一家一戶的傳家樹,現在已然成了全縣人民的民生樹、致富樹。在經歷了全國銀杏產業過山車般的跌宕起伏后,如今的郯城銀杏業,正告別過往產品單一、產業鏈短的被動局面,掀開全面轉型升級的新篇章。
名副其實的“銀杏之鄉” “文杏裁為梁,香茅結為宇。不知棟里云,去作人間雨。”這是唐朝著名詩人王維描寫銀杏的詩句。
銀杏,是現存裸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遺植物。郯城縣銀杏博物館館藏著一段銀杏樹化石和兩片銀杏葉片化石,據測算距今已有一億兩千萬年歷史,見證了銀杏漫長生命的傳奇。
在郯城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桃三杏四梨五年,無兒不栽白果園。爺爺栽,兒子玩,孫子手上才能使錢。”銀杏樹生長緩慢,壽命極長,從栽種到結銀杏果要二十多年,四十年后才能進入盛果期,是樹中的老壽星,具有觀賞、經濟、藥用價值。
郯城銀杏已有3000多年的栽培歷史,全縣300年以上古銀杏樹2萬余棵,占全國的40%以上;銀杏種植面積發展到30萬畝,定植銀杏1400萬株,年產優質銀杏果400萬公斤,銀杏葉1000萬公斤,銀杏種植規模、銀杏葉產量、定植株數位居全國四大銀杏產區之首,年綜合產值達到20億元,已成為富民強縣的支柱產業,是名副其實的“銀杏之鄉”。
幾經起伏的“搖錢樹” 55歲的劉道江是郯城華銀銀杏開發有限公司負責人,早在1984年,劉道江作為當時郯城唯一一家國有銀杏產品加工企業的骨干就開始跟銀杏打交道。30多年來,劉道江見證了郯城乃至全國銀杏產業的興衰沉浮,用他的話說,“搞了多半輩子銀杏,還是沒搞夠,更沒搞透。”
“郯城的銀杏種植歷史雖說有幾千年了,但開始形成一定規模則是最近幾十年的事。”劉道江說,上世紀80年代之前,郯城銀杏主要是歷代遺存下來的零星資源,1982年普查,全縣有銀杏樹5.4萬株,其中光遺存下來的百年以上大樹就有2.8萬株。
到了上世紀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中期,隨著銀杏保健功效和藥用價值逐漸為人們所認知,銷量增多,加上銀杏果出口增加的拉動,價格迅速上升,高時達到每斤三四十元。“當時真是搖錢樹,一棵老樹能產果近千斤,你算算得賣多少錢。”
至1995年底,郯城銀杏面積發展到6.9萬畝,銀杏樹定植株數550萬株,年產銀杏200萬公斤,形成了銀杏干果市場,吸引全國各地客商前來收購。同時,銀杏盆景開發也得到快速發展。郯城銀杏品牌正式打響。“銀杏加工產品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走向市場的。”劉道江介紹,郯城最初的銀杏產品就是銀杏罐頭,當時幾乎是十里八鄉走親訪友的標配。
1996年以后至2006年初,郯城銀杏果產量逐年增加,但國際市場發生變化,銀杏果市場需求減少,價格開始下滑,最低時每公斤不到6元錢,而這時銀杏鮮葉需求開始增加,價格達到每公斤5.5~6元。1996年合資企業銀杏綠源責任有限公司投產,全縣掀起了育苗和發展銀杏采葉園的高潮。到2006年為止,郯城形成了以種植業為依托,銀杏葉加工業為主導,流通業為拉動的銀杏產業集群,銀杏樹定植1000萬株,銀杏干葉年產量1000萬公斤。銀杏葉加工、銀杏茶生產、黃酮提取、銀杏系列食品生產企業40余家,開發生產了10多個系列,100多種產品。
從2006年后,由于國際市場對銀杏提取物質量標準的提高,郯城銀杏葉市場逐漸萎縮。同時,隨著城市綠化對銀杏大樹需求的增加,郯城銀杏大苗培育和苗木市場得到快速發展,建成了全國最大的苗木集散地,年購銷各類銀杏苗木8000余萬株,形成了從事銀杏苗木移、栽、養護一條龍的產業鏈條。銀杏產業逐漸轉向苗木生產和經銷為主。
如今,圍繞小小一棵銀杏樹,郯城正全力打通一二三產業,把得天獨厚的自然稟賦和資源優勢實實在在轉化為生產力。
火爆時曾一樹難求 銀杏苗木產業一直是郯城的金字招牌,但近幾年來,銀杏苗木從身價過萬到不足千元,“斷崖式”下跌的市場現狀,讓包括郯城在內的全國銀杏苗木產地都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
“2011年之前,就算你不懂行,下去收一車樹,回來轉手一賣也能掙個兩三萬。”談起銀杏苗木頭幾年的行情,來自郯城新村現就職于縣商務局的顏丙輝仍難掩激動。
從2007年開始,受北京即將舉辦奧運會及重慶等地興起綠色生態建設影響,銀杏苗木需求量猛增。作為銀杏主產地的郯城銀杏價格也自然是水漲船高。
“胸徑在20厘米且樹形好的銀杏至少1萬元以上,越粗壯價格越高,十幾萬元甚至幾十萬一棵的也不少。”顏丙輝介紹,“賣棵大樹換輛車,賣棵老樹換套房,一點也不夸張。”
半島記者在郯城走訪時留意到,在新村、重坊等銀杏種植區,很多村莊都是洋樓挨著洋樓,有些甚至還裝有專門的電梯,里里外外透著殷實。
“最火爆的時候真是一樹難求。”郯城縣林業局銀杏產業發展中心工作人員表示,之前當地已經積累了大量的苗木,但即便如此,依然不能滿足市場需求。
然而火爆的行情沒持續多久,市場寒冬就來了。
2011年以來,受大環境影響,銀杏苗木需求量降低,郯城銀杏苗木市場一度遭遇“門前冷落車馬稀”的窘境:苗木價格下跌了七八成,銷量也不及原來一半。
苗木里的供給側改革 面對嚴峻的市場環境,是坐以待斃還是直面困難?郯城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供給側改革成了他們突圍的有力武器。
“銷售下滑既與國內外大環境有關,也與我們市場單一的經營模式有很大關系。”新村銀杏產業開發區銀杏協會黨支部書記禚洪雷說。春江水暖鴨先知。常年在外從事苗木銷售的經銷商最先意識到,單一的銀杏苗木銷售已遠遠不能滿足市場需求,必須在供給側上調整轉型,發展各種規格的綠化苗木,滿足市場需求,才能有效抵御市場風險。
山東紅冠紅楓種植合作社的負責人禚洪茂介紹,他們從2009年就開始調整種植結構,目前流轉的40畝地里全部種植紅冠紅楓,最粗的已經有15厘米。去年8厘米的紅楓每棵賣到600元,生長期只有4年,效益非常可觀。
為了讓郯城苗木鏈條經營者“滿血復活”再拓戰場,全縣金融部門累計發放貸款5億多元。同時建成電子苗木交易市場,7成經紀人開通了線上交易平臺,增加數十億元交易額。另外立足銀杏,多元發展,以銀杏苗木為依托,先后規劃建設了以銀杏苗木為主的各類花卉苗木基地36.5萬畝,花卉苗木生產經營企業(戶)發展到2萬余家,形成了“買全國,賣全國”的大苗木市場格局。
“以前經營戶最愁辦理苗木運輸檢疫,要把裝好苗子的車開到縣林業局簽證處。苗木運輸都是大車,在城區行駛很不方便,趕上政府下班還要等,一些客戶反映影響了他們的工期,不少經紀人干脆舍近求遠到毗鄰的江蘇邳州辦理。”這是以前郯城苗木經紀人的心聲。
既然要在供給側上打個漂亮的突圍戰,各個助攻手段都要跟上,一個短板也不能出現。了解到這個情況后,新村銀杏產業開發區管委會迅速和郯城縣林業局及稅務部門進行了協商溝通,并在辦公場地、設備等方面給予了大力支持。第一時間在新村設立了苗木運輸簽證點,派出專人專車常駐辦公。對苗木經營大戶,當地還開通了VIP服務:苗木裝車后,手機拍照用微信上傳,林業站人員馬上上門檢疫,節省了時間和費用,苗木經營戶的心病終于解決了。
“現在國內綠化栽種的所有喬木,除熱帶植物外,在我們市場上幾乎都能買到,大家取長補短、互相調劑,客戶來到后可以一次性買齊,享受一站式服務,銷量從去年就開始抬頭。”一位苗木經銷商說。
新村銀杏產業開發區的禚昌永經營著300多畝的銀杏園林,雖然苗木價格遠不及以前,但郯城銀杏牌子響,銷路不成問題。“我這片林子已經賣了100多萬了,純利潤30萬元。”禚昌永說,“這多虧育出了銀杏新品種,才沒砸了郯城銀杏金字招牌。”
銀杏博物館。
一村婦騎三輪車穿過銀杏林。
銀杏博物館里的銀杏主題走廊。
出路 不斷升級“煉金術” 銀杏全身都是寶,但是與苗木一樣,銀杏果、葉也經歷了跌宕起伏的歷程。
“1996年那會兒,銀杏果能賣到每斤三五十元,一棵樹的果賣個幾千上萬塊不稀奇,你想想當時的工資水平才有多少。”郯城古神樹銀杏酒業負責人趙宗偉回憶道。2002年之后,銀杏價格坐上滑梯,今年的收購價更是只剩下四五毛錢一斤。“很多種植戶都不打果了。”趙宗偉算了筆賬:請三個人幫工,一天一人付最低100元的工錢。收后再脫皮清洗還得3天時間,一共得支付1000多元人工費,可銀杏全賣了可能都抵不上這個數。
銀杏酒、銀杏開心果、銀杏枕、銀杏洗發水……郯城銀杏產品種類不可謂不多,然而除了每年銀杏節會期間的短暫火爆外,銀杏相關產品似乎都處于一種維持活著的狀態。
“我現在就是愁推廣。”許成學是許村銀杏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老許搞了半輩子醬菜,一心想把家門口的“寶貝”銀杏跟他的醬菜生意結合起來,研究了十來年,終于實現突破。“想把銀杏果轉化為食物,有一個難關必須先攻克,那就是脫毒去苦澀味。”2014年,老許的脫毒技術獲得國家發明專利,他還專門委托山東中醫藥研究院對產品進行了對照檢測。結果顯示,未處理的銀杏果總銀杏酸含量為0.019%,而經過脫毒處理的銀杏果則未檢出總銀杏酸。
嫻熟的醬料加工工藝配上脫毒技術,老許的銀杏醬產品很快得以面世。然而,殘酷的市場迎面潑了盆冷水。上市頭一年,在郯城當地最大的特產超市里,老許的銀杏醬只賣了幾千元。為了推廣產品,老許還專門跑到貴州找“老干媽”合作,獲得對方原料部負責人的認可,但對方提出100萬買斷銀杏醬技術,被老許一口回絕。“舍不得,這么好的東西只是大家暫時不熟悉,一旦市場打開了,可不是幾百萬的事了。”
與銀杏果相比,銀杏葉的含金量似乎更足。銀杏葉作為原料出售,每噸利潤約為5000元,而從中粗提取黃酮甙后,每噸價值120萬,利潤達20萬。目前國內每年從銀杏葉中的提取物僅有150噸左右,不及德、法兩國一家公司的銀杏葉提取物年產量。郯城縣部分企業看到銀杏葉提取市場的前景,亟待突破技術限制。
安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英成良對此很有感觸:“目前郯城能提取黃酮甙的公司有三家,但由于技術限制,產品的純度都不算高,很難達到藥用標準,只能轉售給外地甚至國外制藥公司二次加工,再或者賣給化妝品公司、保健食品公司,利潤很低;而高端制藥企業的純度在99.9%以上,從國外進口的黃酮甙藥物,一支針劑就得5萬塊。”
在國內,許多旅居外地的郯城籍人士返鄉時都喜歡把銀杏作為特產送朋友,但就整個市場大環境而言,銀杏的保健價值尚未被消費者真正了解。由于銀杏果實微毒、不宜一次性多食,一些消費者干脆持“不會吃不如不吃”的態度。“讓消費者會吃銀杏、敢吃銀杏,利用宣傳推介拉動新需求,挖掘新受眾,成為郯城銀杏產業破冰的關鍵。”不少郯城銀杏從業者一致表示,要讓大家知道銀杏是好東西,知道銀杏該怎么吃,在此基礎上推廣銀杏茶、銀杏酒、銀杏油、銀杏膠囊等高科技產品。
“銀杏產業由冷及熱的復蘇,也離不開深加工產業由粗到精的轉型。”趙宗偉表示,除了企業自身努力,政府相關扶持政策也要配套到位。具體操作可在市場運作、科技支撐、品牌整合、產品研發等幾個關鍵節點有的放矢,提高針對性和實用性。
為改變多年來銀杏產品附加值比較低的狀況,大力提升“郯城銀杏”的含金量,郯城縣把銀杏果、葉產品轉型升級同“三引一促”工作相結合,通過和科研單位合作,力促銀杏科研成果在當地轉化。2012年,位于郯城經濟開發區的安泰生物科技有限公司通過和科研單位合作,投資8000萬元研發銀杏保健品膠囊及凍干粉針劑項目,借此公司可年新增產值8000萬元、利稅2600萬元。山東仁和制藥有限公司落戶郯城不久,也將目光瞄準了銀杏。該公司通過與浙江大學合作,開發了銀杏葉黃酮內酯提取技術,新增利稅4270萬元,間接增加農民收入1億元以上。為鼓勵企業加強與大專院校、科研院所的合作,大力開發科技含量高、附加值高的銀杏產品,郯城縣出臺多個優惠政策,每年安排600多萬元專項資金,用于扶持銀杏科技研發等。目前,該縣銀杏果、葉加工,銀杏茶生產,黃酮甙提取,銀杏系列食品生產等加工企業已發展到65家,生產30多個系列、400多種加工產品,年加工產值數以十億計。
發展 “銀杏+”,激發新動能 坐擁良好的自然生態和獨一無二的銀杏資源,如何以此為底色,發展出最能體現區域優勢的產業?郯城人給出了答案:加快發展生態旅游業,拉長拉深銀杏產業鏈,以第三產業發展帶動整個銀杏產業升級。
郯城縣有百年生以上古銀杏樹3萬余株,保存著9處具有一定規模的古銀杏樹群落,新村沿沂河形成的10千米長的銀杏古樹長廊,全國聞名;港上鎮王橋村雄性銀杏古樹群,總株數1000余株,國內唯一;新村、重坊、勝利、港上、馬頭集中連片1.5萬公頃的銀杏人工幼齡林,規模之大,世界罕見;這些以沂河為軸,與古老的廣福寺、中華銀杏品種園、樹圣園及三千年老神樹、龍鳳奇樹、古銀杏村居景觀等結合,形成了獨特的銀杏風景。為打造銀杏景觀,郯城縣先后實施了205國道郯城段跨世紀銀杏綠色工程、銀杏圍城工程、百萬銀杏上馬陵工程、銀杏綠色通道建設工程和“銀杏城”建設,開展了“鄉鄉一條銀杏街,村村一條銀杏路”活動。
當千年銀杏遇上溫泉,會擦出怎樣的火花?2014年9月,新村銀杏產業開發區地熱資源勘查順利通過專家驗收。該地熱井鉆探深度1900米,出水溫度達55℃,礦物質含量豐富,是臨沂市水量最大、水溫最高的地熱井,具有較高的理療保健價值。2015年6月,山東地礦集團有限公司與珠海天沐溫泉旅游發展股份有限公司就郯城銀杏生態溫泉休閑度假項目達成共識,決定聯合打造獨特的銀杏森林溫泉,力爭打造成為獨特的銀杏溫泉生態游勝地、國內外知名的養生福地和旅游目的地。
郯城縣結合銀杏本身承載的文化淵源與區域民俗特色,努力挖掘銀杏生態功能,開發銀杏生態旅游業,促進銀杏產業形態從生產加工向三產服務業發展。經過多年打造,沿沂河岸建成了長達30公里的銀杏生態旅游觀光帶。如今,“郯城銀杏生態游”已經躋身臨沂市旅游熱線,年接待游客逾400萬人次。
“近年來,郯城縣突出生態立縣理念,狠抓銀杏產業發展,全面推進旅游資源整合,走出了一條富民強縣的生態發展之路。特別是銀杏富民產業,已成為建設富有實力、宜居宜業、生態優美、開放包容、人民幸福新郯城的重要支柱產業。”郯城縣委書記劉連棟說。
漫步沂河沿岸,放眼望去,郁郁蔥蔥的銀杏林綿延不斷。銀杏,種出了風景、種出了財富、種出了郯城的明天。
[編輯: 張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