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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前,任悅義(右)給孩子做麻醉。
文/圖 半島全媒體記者 徐軍 王鑫鑫 實習生 高苗苗
麻醉醫生常常被人們稱為“麻醉師”,其實他們是“最博學的醫生”,因工作在幕后,他們又是鮮為人知的“隱形醫生”。正因為有了麻醉,患者的手術才不再感覺疼痛,外科醫生才能從容地為患者手術。今年以來,公開報道中已有5位麻醉醫生猝死,而且多是年輕醫生。在這些倒下的身影背后,是麻醉醫生數量的嚴重短缺和過度勞累。麻醉醫生正面臨著艱難的執業條件,但是社會給予的關注還不夠。
■頻頻猝死
今年至少5位麻醉醫生倒下 “害怕。”8月中旬,中山大學附屬東華醫院麻醉科主任劉才堂,在辦公室內被發現突發心臟病死亡,享年53歲。劉才堂之死在醫療圈又引起不小的震動,在網上看到這個消息時,任悅義說,他感到“害怕”。
任悅義是青島市婦兒醫院麻醉科副主任醫師,從事麻醉科已經18年,現在主要負責醫院兒童心臟中心的手術麻醉。任悅義更為人知的身份是微博上知名健康博主“Dr_任”。工作之余活躍在微博上做科普和健康宣教,擁有近4萬粉絲,他被稱為“網紅醫生”。任悅義說,之所以感到“害怕”,是因為他也有過過度勞累之后心悸的深刻感受,“多的時候一天四五臺手術,一臺手術平均要3小時,遇到嚴重的患者甚至手術長達8、9個小時,遇到有急癥還要再加班,甚至有時候一周五天連續加班。”
劉才堂的去世之所以是“又”引起醫療圈關注,是因為他已經是今年公開報道中出現的第5位倒下的麻醉醫生。今年1月9日,石河子市人民醫院一名麻醉醫生在值班過程中猝死。3月26日,江陰市一名鄧姓麻醉醫生,值完夜班后在家中猝死離世,畢業僅一年。6月28日晚,浙江大學附屬邵逸夫醫院25歲的麻醉醫生陳德靈猝死,在事出前的兩個月里,他在朋友圈多次發表“又是一個通宵,天已亮,活還得繼續干”、“黑+白+黑,下班啦,還活著真好”之類的感慨,而就在這家醫院的麻醉科,兩年前就曾有一位26歲女麻醉醫生厲熔英,在夜班后猝死。7月26日,四川省德陽市第二人民醫院一名麻醉科醫生在值班室猝死,年僅30歲。
麻醉醫生的頻頻猝死,是已存在多年的現象。根據2008年至2015年第一季度猝死醫生調查顯示,29位猝死的醫生中,麻醉醫生占到14位,外科醫生占到10位,麻醉醫生成為猝死人數最多的醫生。“猝死的麻醉醫生多是在三甲醫院的年輕醫生,他們原本和正常人一樣,并非身體不好。”在任悅義看來,三甲醫院手術量大、長期夜班嚴重損害身體等是主因,在麻醉醫生猝死的背后是過勞。
■過度勞累
平均每人每天約3臺手術 任悅義清楚記得,今年4月份前后,除了每天兩三臺小兒心臟類手術外,他還要幫助耳鼻喉科做異物取出術。當時正值兒童異物吸入的高發期,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參與了60多臺心臟手術和上百臺耳鼻喉異物取出手術。有時候晚上凌晨下班,第二天一早7點還要準時到達醫院,長時間疲勞和緊張,讓年富力強的他心臟出現了心悸、心慌等反應。“一刻未停,第一臺好不容易送出去,馬上第二臺接上,現在連個飯都吃不上,一個人干這小兒先心心外麻醉,估計全國獨一份。”任悅義在4月份一天的微博博文中記錄。
在青島婦兒醫院有大小手術間14個,再加上門急診的小手術,全年手術量達到3萬臺左右,麻醉科有30位麻醉醫生,按照全年無休來計算,平均每人每天約有3臺手術。
在去世的麻醉醫生劉才堂所在的東華醫院,2014年的數據顯示,該院的麻醉科有12人,每年完成各類手術麻醉1萬多例,工作量可以說“大得驚人”了。
“白+黑”、“5+2”,在全國范圍看,麻醉醫生過勞都是普遍現象。
除了巨大的工作量,比起其他科室醫生可以在不同環境中轉換,得到精神上短暫的放松外,麻醉醫生工作的環境是“悶罐子”式的手術室,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環境封閉加上手術全程精神高度緊張,細心操作,麻醉醫生在精神上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缺口極大
麻醉醫生短缺約30萬人 既然麻醉醫生手術量大、工作勞累,醫院為什么不多引進醫生、緩解現在的緊張狀況呢?
2016年底,中國醫師協會麻醉學分會副會長黃文起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目前全國有麻醉醫生8.5萬多名,缺口約有30萬人。”麻醉醫生的短缺可謂是“嚴重”。這種嚴重還可以從另一組數據中表現出:截止到2015年,中國每萬人擁有麻醉醫生的數量是0.5人,而在美國這一數字是2.5人,英國為2.8人。
雪上加霜的是,2020年起,麻醉專業本科將徹底消失在教育部招生目錄。“現在有部分院校本科招收麻醉專業,但是因為麻醉醫生需要的知識面很廣,所以已經在逐漸取消了,正在向五年臨床本科畢業后的碩士研究生選擇麻醉學深造而轉變。”青大附院麻醉醫師、麻醉學教研室教學秘書夏婧告訴記者。麻醉專業常被人誤認為是小專業,實際上麻醉專業已經和內科、外科等一樣成為二級學科。而一旦本科取消,碩士階段的招生生源恐怕不容樂觀。
取消麻醉的本科專業,初衷是為了培養更高水平的麻醉醫生。麻醉醫生常被人們稱為“麻醉師”,這種稱呼似乎把麻醉醫生當做了“技師”,而實際上,麻醉醫生在業內堪稱“最博學的醫生”。任悅義告訴記者,不同疾病患者的手術涉及不同身體系統,麻醉醫生對不同疾病都要有了解;麻醉過程隨時可能出現突發意外,麻醉醫生需要根據各項指標緊急處理應對;每個患者的情況不一樣,還有根據每個人的情況做不同處理,麻醉深一點還是淺一點、對藥物的選擇等等,這都考驗著麻醉醫生的水平。“很多人以為麻醉醫生就是打一針就完了,哪有那么簡單,關鍵是還得讓患者醒來。”
此外,還有專家告訴記者,除了麻醉醫生在結構上面臨巨大缺口外,醫院為控制醫生數量、節約運行成本,以及醫院編制名額受限,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醫院麻醉醫生的數量。“手術間數量與麻醉醫生、麻醉護士的數量嚴重不成比例,因為醫生不足,所以就要將手術做完才能下班,如果按照國際比例配備麻醉醫生,完全不用超負荷工作,工作8至10小時會崗位輪換,這樣怎么可能猝死呢?”夏婧說。
■無名英雄
“隱形醫生”缺少關注 現代麻醉是近百年來興起的技術,在麻醉技術發明之前,外科醫生給患者做手術拼的是“看誰快”。“將病人綁在手術臺上,幾名壯漢用力按住,醫生以最快速度,在病人的嚎叫聲中手起刀落。”一份專業雜志這樣描繪麻醉出現之前的手術場景。“正因為有了麻醉技術,外科醫生也能從容地進行手術。”任悅義告訴記者。
麻醉醫生工作地點是手術室,患者見到麻醉醫生時,口罩、手術帽已經將麻醉醫生捂得嚴嚴實實,麻醉開始,患者慢慢睡去,等到醒來時,手術已經完成。患者和家屬大多知道手術的主刀醫生是誰,但很少知道手術中的麻醉醫生是誰。因此,常常工作在幕后的麻醉醫生常被稱為“隱形醫生”。
從短缺程度上,麻醉醫生與兒科醫生情況相似。然而不同的是,與兒科醫生相比,麻醉醫生的短缺很少引起社會的普遍關注。“麻醉醫生短缺少有人反映,缺少業內大佬強有力的發言。”任悅義說。夏婧告訴記者,麻醉醫生短缺的關注主要是在業內,“一直都在關注,但僅僅是關注。”
“隱形醫生”這個稱呼,現在看來卻有點雙關語的意味:既在患者就醫中處于“隱形”的地位,也在公眾視野中處于不被關注的失語狀態。也正是因此,一個又一個麻醉醫生倒下,消逝的生命成為悲劇在醫生朋友圈里刷屏,但是這些悲劇卻很少為醫療圈以外的人們注意、關心。
任悅義說,麻醉醫生在業內地位低,即使大專家也僅在業內有名,專業不被知曉,相比起內外科醫生可以隨著年資、水平提高而成為知名專家,進而提高診治費用,麻醉醫生收入單一,這都影響著考生報考麻醉專業。“我國手術量近年大幅度增長,麻醉醫生超負荷越來越嚴重,選擇麻醉的學生越來越少。”夏婧說。
“仁心仁術,做醫的,都要有非常的熱愛。”面對勞累艱難的執業環境,支撐任悅義繼續堅持下去的是對這份職業的情懷。
[編輯: 張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