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在舉行的里約奧運會上，中國的京劇臉譜驚艷亮相競技場。其實國內流傳歷史最悠久的臉譜形式是社火臉譜。

　　在濟南，就有一脈傳承至今的“侯氏社火臉譜”，它的第六代傳人侯志新不僅創(chuàng)新了家傳的臉譜文化，還打破家規(guī)，將臉譜制作技法傳授給愿意學習它的普通人。

　　

社火臉譜源于祭神，“臉譜侯”清代揚名

　　侯氏社火臉譜傳承至今已有六代，最早可以追溯到1820年清朝我的太祖爺爺侯學林那里。我們家祖籍濟南歷城縣沙河莊，在當時的村里，聽老一輩跟我講，太祖爺爺能寫會畫，算是個知識分子，為人也非常和善，受人尊敬。

　　社火臉譜的興起與當地祭祀文化有關系。濟南以前有很多廟會，例如千佛山廟會、藥山廟會，趵突泉旁邊以及黃河邊的老僧口都有廟會，這種場合里通常都會有祭神儀式，我們這邊一般拜祭玉皇大帝、泰山奶奶、石敢當多一些。請神的人臉上會畫著一些面具，這就是社火臉譜的雛形。

　　太祖爺爺經常跟著村里的社火隊到四里八鄉(xiāng)參加社火表演，除了給表演者畫臉譜，在耳濡目染一些神靈形象之后開始把它們付諸筆下，畫到紙上、石板上、木板上。漸漸地太祖爺爺畫社火臉譜的名聲在外，被稱為“臉譜侯”，當時村里就他一個人畫這個。一到過年鄉(xiāng)親們都找他畫，就像寫春聯(lián)一樣。他永遠都是義務勞動，分文不取。

　　以前農村蓋新房子都會畫一個姜子牙的臉譜掛在家里鎮(zhèn)宅，因為在神話傳說中，諸神見到姜子牙都得“退位”。老家院子里都設有香臺子，春節(jié)時家家都畫福祿壽三星臉譜放在上面，還掛著武財神關公、文財神比干，一進院門的影壁墻上要掛石敢當，其他形象還有秦瓊、灶王等等。這些形象其實都寄托著老百姓對美好生活的期望。

　　社火臉譜和京劇臉譜不一樣，后者有自己的定式，也要根據紅臉白臉等人物來畫，用的顏色可能也有講究。社火臉譜有藍臉石敢當，黑臉鐘馗，紅臉關公等等，唯獨沒有白臉，因為這種形象并非老百姓所追求的。

　　紅黑臉譜成傳家寶，15張老圖譜存百年

　　

　　侯氏社火臉譜遵循著“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的老規(guī)矩傳承下來，到我爺爺這一代祭神、畫社火臉譜的習俗漸漸少了，當時社會動蕩，戰(zhàn)爭和饑荒弄得人心惶惶，生存都是大問題，根本沒法把心思放在這上面。

　　爺爺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軍人，奶奶受家庭影響也學會了畫臉譜。在我十多歲時，奶奶傳授給了我基本的畫社火臉譜技巧，在老家的院子里，我常常拿著根小木棍在沙土地上畫啊畫，默念奶奶教的口訣“畫臉一個蛋，當中一條線”，這樣開始了繪畫啟蒙。

　　現在我還保留著祖輩們傳下來的幾個社火臉譜和圖譜。有兩個紙糊的石敢當和老虎頭臉譜，大概是上世紀50年代的，還有三個分別畫在石板和磚上的臉譜，因為年代較早都有些褪色了。老圖譜還有十五張，至少歷經百年以上了，紙張又黃又脆，我夾在塑料殼里，平時輕易不拿出來。

　　記得有一次我把其中一塊磚畫的老臉譜放到陽臺上晾，上午去上班時天還好好的，沒想到下午就開始飄小雨了，打電話給家里人還都不在，我騎著自行車著急忙慌地往家趕，路上還摔了好幾跤，最后幸虧趕在了大雨之前回到家收起來，沒讓它淋水褪色。

　　過去畫臉譜條件比較艱苦，用的顏色僅限于紅黑兩色，黑色是用墨汁，紅色就是把紅紙用水煮濃了蘸的顏色，如果是在臉上畫可以再蘸上點油，不容易掉色。勾勒的線條也十分簡單，畫法比較單一。現在我一般直接上手，不參考圖譜了，但它們代表著侯氏社火臉譜的過去，也是我們的傳家之寶。

　　自種自畫“葫蘆臉譜”，創(chuàng)新形象傳統(tǒng)不變

　　

　　如今的臉譜和過去很不一樣了，首先是形象，很多孩子喜歡動漫人物形象的臉譜，我也會畫，但傳統(tǒng)的東西也有無法磨滅的價值，例如龍的、老虎頭的、孫悟空的形象幾代人都會感興趣。其次材料也不同了，以前局限在磚塊和石板上繪畫，現在我更多地在葫蘆和紙糊面具上畫了，有時也在梧桐木板上畫，葫蘆寓意著“福祿”，“鳳棲梧桐”，梧桐在民間也是吉祥的樹。另外用色也更加五彩繽紛，我一般都會用環(huán)保顏料丙烯或國畫顏料，油漆特別難聞還有害，不建議使用。

　　比如在葫蘆上畫臉譜，我用的葫蘆都是自己在岳父家院子里親自種的，因為地方不大，每年質量好的也就能收獲三四十個。種葫蘆有講究，不見光不見風就會爛，施肥也只能用有機肥而非化肥，且必須過了農歷九月九才能采摘，否則長不結實，殼太軟就無法使用了。

　　摘下葫蘆后去皮，放一整年才能干透，否則容易發(fā)霉。然后打磨光滑，再上底色，完后再勾線、上色，反復多次完成主體圖案后還要進行點綴，如花草、如意、銅錢這種代表吉祥富貴的輔助形象。另外葫蘆下面可能還需要裝飾些五色線。有時我也會創(chuàng)新性地運用雕刻的辦法讓臉譜顯得更立體。

　　紙糊的社火臉譜需要使用一塊鋁板，這種材料容易塑形，把它敲出面具的那種形狀來，然后糊上至少二十多層紙，抹上膩子，隨后再作畫，最后還要用鐵絲固定在后面起到支撐作用。

　　隨著時代的不同社火臉譜也要與時俱進，我先后創(chuàng)作了十二生肖和五行臉譜，也在一直探索做些有濟南特色的臉譜。畫臉譜也需要去書上或網上尋找創(chuàng)作靈感，例如學習一只老虎可以怎樣畫更好看，有時半夜突然有了想法就會趕快起床畫下來。

　　不忍看到非遺斷代，只要愿意學的都教

　　上世紀90年代我參加工作后進了鐵路局客運段上班，偶爾也會畫畫臉譜當做業(yè)余愛好，但從來沒把它當回事。直到結婚后，一次妻子看到我畫的社火臉譜覺得非常不錯，馬上鼓勵我在這方面多下功夫。后來在參加社區(qū)活動時，文化部門的人員發(fā)現了我的這項才能，并了解到我們家族畫臉譜的歷史。2010年侯氏社火臉譜被評為濟南市第三批非物質文化遺產。

　　我總結的侯氏社火臉譜的精髓在于：有齊魯特色，包含著人們對幸福生活的祝愿，這體現在臉譜的每一部分，包括額頭、眉毛、舌頭都會表現出美好的寓意。近些年我應邀參加過不少濟南當地的文化活動，和妻子一起現場展示社火臉譜的制作過程。例如千佛山廟會上做一些紙糊小面具，很受小孩的歡迎，事先得準備一兩千個。

　　最近我在為參加山東省第六屆文博會和9月在濟南舉行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博覽會做準備，除了以前做過的臉譜，又為兩場活動各新做了十幾個不同形式的社火臉譜，準備到時候掛在那里展覽，盡可能展現出濟南文化的風采。

　　雖然過去家里傳承社火臉譜有不外傳的祖訓，但我現在也教了不少徒弟，跟我學過的小孩子有二三十個，大人也有五六個，平時去社區(qū)、學校給孩子教課，還有外地慕名而來短時間學習的我也免費教他們。畢竟發(fā)展到現在，濟南只有我們一家在延續(xù)著這種藝術形式，我打心眼里不愿看到它斷代，“獨木不成林”，只要有人愿意學，我會繼續(xù)把這種藝術形式傳承下去。

　　今年七月，濟南市舉辦了第一屆青少年非遺技能大賽，侯氏社火臉譜也成了比賽項目之一，我所教的孩子當中九個孩子都獲得了不同獎項。

　　（口述/侯氏社火臉譜第六代傳人 侯志新 采訪/記者于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