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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3日,平度市大澤山鎮(zhèn)后高家村計生干部正在為村民做孕檢。
日前召開的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八次會議審議了《人口與計劃生育法修正案(草案)》,擬將“全面二孩政策”正式施行時間設定為2016年1月1日。
政策尚未落地,改變已經悄然發(fā)生。37歲的青島媽媽鄧欣的備孕之戰(zhàn),在10月29日當晚就正式打響了。近兩個月來,不少像她一樣的高齡產婦摩拳擦掌,備戰(zhàn)“二孩”。他們在QQ群里分享自己的“作戰(zhàn)方法”和“秘密武器”,在希冀與焦灼并存的“求子”之路上相互鼓勵。
在“二孩”浪潮的裹挾及與傳統(tǒng)思維的“對抗”中,34歲的方平則陷入一場“生與不生”的拉鋸戰(zhàn)。與人口政策相伴而生的基層計生干部,“任務反而更重了”。而嗅覺靈敏的商人正在努力抓住政策背后的商機……
計生干部在“轉型” 12月13日,是平度市大澤山鎮(zhèn)鎮(zhèn)后高家村婦女孕檢的日子。人口文化大院里熙熙攘攘。“準備要(二孩)嗎?”剛查體結束的村民出門碰到了前鄰,“還沒定哩”。
對于后高家村計生主任高愛莉來說,這樣的對話最近聽得太多了。上任以來她已經“盯”過45次村民孕檢,這次依然小心謹慎。政策沒有落地之前,那條“人口超生紅線”仍是她工作必須恪守的最高準則。
在她迄今15年的計生工作生涯里,“全面二孩”的政策無疑是個“大動靜”。“這是好事兒啊,很多人盼著呢”,激動之余,高愛莉在10月29日政策公布的第一時間就將消息轉發(fā)到了村里婦女的微信群。
“起初,大家興致都很高”。高愛莉說,之后的幾周里,得知新政的村民“踏破了門檻”,“進門就問政策啥時候放、現在能不能懷”,大家甚至在微信群上暢想起了“家有二寶”的生活。
漸漸地,咨詢的內容變了點味道,“我們家這情況適合再要娃兒嗎?“這個年紀要娃兒風險有多大?”茶余飯后,“聚頭”的村民總會說起那么幾件事——“我們大孩子不愿意讓要哩”、“不要家里老人不依啊”、“現在養(yǎng)個孩子不容易,生下來怕是養(yǎng)不起呦”、“年紀大了,想要又怕要不上”……
“有人盼生,有人怕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著多年群眾工作經驗又懂些育兒知識的高愛莉總被村民請去“幫忙做工作”。
除了對政策的細致講解,高愛莉會跟大家分享自己家里兩個女兒的感受,以及最近父親生病住院,她和哥哥彼此照應的安心。當然,她也會及時發(fā)現并糾正一些錯誤的念頭,“比如把對二孩的理想式期待當做生育動機”。
這個冬天同樣忙碌的還有平度市婦幼保健計劃生育服務站。“政策出臺后的一個月里,問診量比往年這個時候增加了30%左右,每天到產科咨詢備孕知識、查體、摘取避孕環(huán)的得有150來號人”。
服務站的工作人員李寧說,第一個月是高峰期,隨著狂熱冷卻,最近大家又逐漸回歸到常態(tài)和理性。“生育需要考慮的因素很多,醫(yī)生們給出的意見也是要遵從個人的生育條件,順其自然。不過做出二孩決定開始備孕的人數倒也不少”。
在新政即將推行的背景下,作為與國家人口政策共生的群體,包括高愛莉在內的百萬計生干部的未來也備受關注。“放開二孩了,你們會不會沒事做了?”有人這樣向高愛莉開玩笑。
“這是太不了解現在的計生干部了。”對比以往,如今高愛莉的角色定位已經有了很大不同。“優(yōu)質計劃生育服務推行以來的育兒服務和流動人口管理、失獨老人的獎扶與照顧等早已脫離傳統(tǒng)的計生工作”,現在她更愿意將自己定義為“基層公共服務的輸送者”。
不久前,國家衛(wèi)計委副主任王培安在回答記者提問時表示,“政策調整后,計劃生育服務管理的任務,我們認為不是減輕了,而是更重了,內容更豐富了,要求也更高了”,因此,“基層計劃生育的網絡隊伍只能加強,不能削弱”。
“70后”的艱難“求子路” 青島市衛(wèi)計委發(fā)布的數據顯示,青島市符合全面二孩政策的婦女中,有38萬在40歲以上,占符合政策總人數的38% 。對于這些高齡產婦來說,生育二孩需要比別人冒更多的風險。但這并不足以成為求子之路上的障礙。
政策公布的近兩個多月來,一個名為“70后備孕二孩群”的QQ群依然非常熱鬧。過不了幾分鐘,活躍的500名QQ群成員就會讓消息條數顯示“99+”。
“70后非獨”是政策的熱烈響應者,盼來“生育權利”的他們覺得“終于等來了春天”。
四旬上下的年齡,懷上一個孩子就像撞大運。為成為那個幸運兒,更怕時間不等人,她們隨時在群里溝通“技術經驗”,分享著“能夠最快懷上孩子”的偏方,在“求子”之路上焦慮、盼望。
37歲青島媽媽鄧欣的備孕之戰(zhàn)在10月29日晚正式打響。
“第一個月里就把能做的都做了”,在鄧欣看來,速度意味著希望,也意味著沒有多余的機會嘗試風險。因此,她在求醫(yī)上尤其謹慎,全家出動打聽到一位“靠譜”的老中醫(yī),對方建議最好先喝中藥調理,此后家里一直飄散著濃郁的藥香。
備孕群里另一位母親,每周要花12小時的車程去找一直為自己診治卻被調到外地的老醫(yī)生,只為求得那份心安。
全面的飲食和健身計劃是必須嚴格執(zhí)行的,鄧欣在自己和丈夫的手機上下載了各種與備孕相關的軟件,“該吃什么、如何鍛煉,天天逛論壇學習”。雖然大女兒已經11歲,鄧欣卻覺得自己比第一次懷孕還緊張。
焦慮的人不在少數。一位45歲的母親,兒子已經20多歲,她終逃不過“二孩”的心癢,又害怕懷孕機會不大,更不敢把自己備孕的想法分享給同事,每天都會跑到備孕群向大家取經、“求方法”。
這些方法鄧欣也用過。聽說日本某個品牌的鈣片特別適合備孕期使用,她就托朋友多方打聽代購,卻被告知“最近購買人數太多,日本商店已斷貨”;聽說黑豆?jié){能提高孕率,全家人每晚一起當粥喝。
其他的備孕母親做的一點不比鄧欣少,“希望與壓力成正比,希望越大,壓力越大”。
“我知道很多人不理解我們,甚至說我們有‘繁殖癌’。可能我們這代人身上還有傳統(tǒng)的觀念吧,70后基本都有兄弟姐妹,我們體會過那種溫暖所以更渴求這種溫暖。”群主“鳳凰”說。
口水中的“拉鋸”和妥協(xié) 根據高愛莉和李寧的體會,80后對二孩的生育熱情遠不及70后。
面對政策的破冰,34歲的方平就是“不那么積極”的一員。
這一個多月里,方平感覺自己被撲面而來的“二孩”浪潮所包裹,無處藏身。公交車、單位、孩子家長、朋友聚會,都會聊“二孩”。就連前幾天參加同事的婚禮,雙方領導的致辭也用上了“趕上了二孩的春風”,鼓勵新人“為祖國做貢獻”。
作為家里的獨生女,方平兩年之前就已經符合生育二孩的政策。但她有自己的考慮,“現在的小孩子撫養(yǎng)成本很高,自己和丈夫事業(yè)剛剛起步,養(yǎng)房養(yǎng)車并沒有很高的經濟基礎,如果再有一個孩子很難保證給予他們好的成長條件”。而且作為獨生子女的一代,方平并未感覺自己的童年有多孤單。
方平的父母并不這么認為,他們認這句老話——“多子多孫多福多壽”,常常羨慕往時一大家子人的熱鬧,“現在吃點苦,老了能享福”。他們不明白現在這么好的政策出來了女兒為啥不心動。
政策剛剛公布時,方平的爸媽就有意無意地問起8歲的外孫女想要弟弟還是妹妹。方平知道,父母已經發(fā)出了“催生”的信號。
“起初只是老倆口的嘮叨”,見方平沒有太大反應,慢慢發(fā)展成高聲辯論,從儒家的“仁孝”到“兒女的責任義務”都談到了,方平則用“女權”、“自由主義”給予回擊。“甚至上班的時候都在想著與父母辯論的論據論點”。
但她低估了父母的“戰(zhàn)斗力”。說有“經濟壓力”,老兩口把自己的十萬積蓄甩出來;說有“工作壓力”,老兩口表示“我們幫你帶”。直到后來公婆甚至是家里的親戚都上陣了,軟硬兼施,輪流使用“洗腦術”。
在這場持續(xù)的“拉鋸戰(zhàn)”中,方平最終選擇了妥協(xié):不抗拒二孩,順其自然。“一方面是為老人開心”,一方面她私底下問過女兒,“女兒真的愿意有個弟弟、妹妹陪她”。
方平說,周圍和她一樣對二孩并不很“感冒”的多是“85后”。“大多數是我這樣的結局,向父母妥協(xié)。有的父母是‘無為’主義者,有的父母可能確實無力幫孩子解決壓力也只能妥協(xié)了”。
同樣是“85后”,高馨并沒有經歷方平式的糾結,因為她的二孩來得有些意外。幾個月前的意外懷孕讓她對“全面二孩”政策尤為期待。“全面二孩”政策把她解放出來,“不用小心翼翼藏著肚子”,也不用為社會撫養(yǎng)費發(fā)愁了。
只不過“看孩兒”的壓力,她不得不把父母提早接到城里,讓他們先熟悉適應這里的生活。
“二孩”背后的商機 就在有人焦急備孕、有人為“生與不生”的命題糾結時,一向極具敏銳度的商人已經嗅到了商機,并迅速采取了行動。
“全民生二孩,搶手大三房”,房產公司把新廣告貼在了地鐵口最顯眼的地方。“要生二孩,月嫂您缺嗎”,婦嬰公司的宣傳單已經“滿天飛”。
青島市衛(wèi)計委相關負責人表示,如果明年全面二孩政策落地,加上恰逢猴年等因素,青島出生人口數有望達到12萬人,并在今后幾年持續(xù)出現人口出生高峰。
“人口紅利是一個長波效應,新生人口增加并不會馬上帶來紅利,畢竟需要15年及更長時間才能轉化為勞動力。人口堆積在短期內可以對經濟起到促進作用,但更明顯的作用要等到15年甚至更長時間以后才能顯現。”接受媒體采訪時,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陸杰華說。
生育高峰對經濟的促進作用已經顯現。
“70后備孕二孩群”里幾個備孕成功的母親考慮到之后的撫養(yǎng)壓力,已經搶先預訂好了高級月嫂。盡管要背負雙重的房貸壓力,高馨依然新置了一套大房。
今年12月,平度市某婦嬰產品連鎖店的店長小邢已經深刻感受到了這針“強心劑”的力量。這家集產前休養(yǎng)、產后恢復、月嫂提供、婦嬰商品,甚至包括攝影、嬰兒洗澡服務為一體的店面最近可謂人頭攢動。
連鎖店的對面正是平度市人民醫(yī)院,查體后的人們“組團”進店咨詢,工作人員則熱情為她們介紹著“哪個牌子的紙尿褲更透氣、哪種月嫂可以提供金牌服務”以及“專業(yè)的產后恢復對女性來說是何等重要”,他們深諳如今家庭的消費之道——“家長在孩子身上最舍得花錢”。
“現在店里的金牌月嫂已經預訂到2017年,還有很多人預訂了孕婦照,因為等到生育高峰價格肯定要高很多”。小邢對未來消費情況的估計非常樂觀,“現在正籌備明年兩個新店面的開張事宜以及更多婦嬰產品的購進”。
“全面二孩”政策進入倒計時,“備孕群”里陸續(xù)傳來了好消息,更多的人仍在堅持。
“祝好孕。”在最近的一次群聊中,他們照例用這樣最為妥帖的祝福結束了對話。
對于老計生干部高愛莉來說,未來的工作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一個時代結束了,將來的計生工作也會不一樣了吧”。 文/圖 本報記者 葛欣鵬(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鄧欣、方平、高馨均為化名)
(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