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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時隔500年,即使這很可能只是一個口口相傳的美好傳說,但在河西村居民、72歲的秦登基和69歲的袁本農兩位老人的回憶中,我還是能感受到當年那場遷徙數千里的辛酸與無奈。
那天是風是雨,還是一輪艷陽,此刻的我們已無從知曉。我們只能從泛黃的《嶗山縣地名志》中,從袁老爺子家中厚厚的《袁氏族譜》中,推算出那應該是明永樂年間的某一天,在彩云之南的某一條熱鬧街巷,官家張貼告示,工整的楷體,大意說的是由于北方沿海深受倭寇侵擾,特令城中軍戶舉家遷徙到彼處,安家落戶,繁衍生息,以固我大明王朝之疆土。
于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即使新墾的土地上青苗尚嫩,即使翻新的茅屋還未捂熱,即使家中兒女嗷嗷待哺不宜遠行,但一紙令下,軍戶們,這些祖上被征為軍士的平民百姓,也得趕緊收拾細軟,拖家帶口,顛簸北上 —— 先由陸路至重慶,后經水路到達揚州,再乘運河之波向海而行……越走,離家鄉云南越遠;越走,磨穿腳底的泡越深;越走,衣衫襤褸的鄉親越少;越走,撲面而來的海腥味越重……是到了官家所說的“北方之海”了嗎?奔波幾千里的大明順民哪,多想找個地方歇歇腳啊!于是,他們在路過一條河的時候,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地吸引,我想那應該是水草豐美的世外桃源,能讓人們停下匆匆的腳步,稍作歇息。“他們……有的坐在草地上,有的躺著,有的掬起河水充饑解渴。那河水清爽甘甜,沁人心脾,全身的倦意頓時消失了一大半。”在老向所寫的《河西村的傳說》一文中,生動地還原了當時的場景。是的,這條河就是張村河,跋涉千里的人們,從遙遠的云南來到了青島的張村河畔,發現肥沃的河床生機勃勃,清澈的河水魚蝦成群,遠處有廣袤的田野可供開墾……先民們似乎看到了放牧牛羊、織網打魚、男耕女織的幸福生活。于是,先秦姓,再袁姓,后又因“無王不成村”這一俗語盛行,邀請王姓與方姓遷入 —— 至此,張村河邊房屋漸起,炊煙裊裊,人畜興旺,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因安家于河的西邊,故名河西。
此一住,就是十八萬兩千多個日夜。
這期間,朝代更迭,烽煙四起,由明入清;這期間,倭寇來犯,外族侵略,國破家亡;這期間,風起云涌,英雄輩出,拯救河山;這期間,只有“一條大街五盤碾”的河西村,已由新中國成立前的300戶人家,發展到了3000多戶;這期間,曾風靡全村的“將軍樓”,已漸漸被新建小區所取代,而一戶戶老河西人家,也紛紛入住“富居園”和“紫金園”里整齊劃一的套二或套三房里。
而今,公元2015年的12月16日,循著剛起步的青島地鐵3號線,穿過熙熙攘攘的汽車貿易大道,隨著車流由開平路拐入臺柳路,在秦登基老人的陪伴下,我們迎著刺骨的寒風,走在河西村與河崖村相連的老街上,簡陋的“高密燒餅”牌匾與空中延伸的塔吊兩相望,狹小巷道老舊的三輪車和嶄新的“捷豹”肩并肩,還有那“寶地生金、福門進財”的行書,蘸滿了河西人家的熱切期盼……一切的一切,讓我們的思緒有些恍惚,此時是何年,此地是何處?但透過窄巷,拼命延伸過來的新建高樓把我們喚醒:這屬于過去的一切,那座看顧了幾代孩童的河西小學舊址,和曾令河西人驕傲的、人人都會哼上一段的柳腔小調,很可能會隨著遷居新建小區的步伐,逐漸變成老人們記憶中的一張黑白照片,磨損日久,仿若海市蜃樓。
只有一塊刻著“河西”兩個大字的石碑,和已被簡陋板房遮蓋了大半的著名“河西小學”,在秦登基老人的一聲嘆息里,懸于冬日的冷風中,標志著這是一個故事結束的地方。 劉依佳
(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 [編輯: 王泯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