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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反過來說,從一個孩子身上,我們也能看到父母的言傳身教 ,薩福均是薩鎮冰的獨子,他日后所取得的一切成就 ,跟其父優秀的人格不無關系。
薩鎮冰何許人也?他曾任北洋海軍提督、海軍大臣,民國海軍上將、海軍總長,代理國務總理等要職,是近代風云人物之一。這樣大的一個官又是怎樣一副做派呢?著名作家冰心給我們留下了寶貴的回憶:“他的個人生活,尤其清簡,洋服從來沒有上過身,也從未穿過皮棉衣服,平常總是布鞋布襪,呢袍呢馬褂。自奉極薄,一生沒有做過壽,也不收人的禮。沒有一切的嗜好,打牌是千載難逢的事,萬不得已坐下時,輸贏也都用銅子。”
一個打牌輸贏用銅子計算的海軍上將,值得我們來聊一聊。
薩鎮冰與日島保衛戰 薩鎮冰,字鼎鳴,他的長相極為與眾不同,高鼻梁、深眼窩、黃焦焦的頭發帶著卷,頗似西方人的長相。據說,他的祖先是色目人,因此身上有些波斯血統。都說名人必有異相,相貌奇特的薩鎮冰也確實年少有為。清同治八年(1869年),十一歲的薩鎮冰就考取馬尾船政局后學堂第二期管駕班,四年后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分配到“海東云”艦當見習二副。光緒三年,他又作為中國近代海軍第一批留學生赴英國留學,入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
盡管祖先有異域血統,但這并不妨礙薩鎮冰有著極高的民族自尊心。他在海外留學時,眼見外國人將煙槍、三寸金蓮作為中國的標志,遂化屈辱為動力,拼命學習以求報效祖國。歸國后,他擔任教習一職,但多次請纓,要上前線為國殺敵。
薩鎮冰參與的第一場戰斗是日島(位于威海東南)保衛戰,此役,也讓世人一睹了他的堅忍。
當時,甲午海戰爆發,戰火很快蔓延到黃海、渤海、遼東半島和山東半島。彭均勝在《薩鎮冰與日島保衛戰》一文中介紹,1895年1月30日,日軍半天就輕松占領了威海衛以及海灣南北兩岸的諸多炮臺,隨后對劉公島及港內的北洋艦隊發起了全面進攻。海軍提督丁汝昌為加強日島防御力量,特令“康濟”艦管帶薩鎮冰臨危受命,率領30名水手到日島鎮守,正值寒冬臘月,狂風呼嘯,滴水成冰,薩鎮冰與眾水兵不畏艱辛,由此開啟了長達8天的浴血奮戰。2月7日的戰斗最為慘烈,日軍以扶桑、筑紫等25艘艦艇輪番向日島轟擊,已被日軍占領的威海南岸各炮臺也向日島猛轟不已。薩鎮冰激勵水手堅守崗位,誓死拼戰,劉公島炮臺也頻頻發炮支援,雙方展開了異常激烈的炮戰。當時參戰的北洋海軍洋員肯寧咸記錄了激戰的情形:“薩管帶帶領了30名水兵來守這炮臺。他在這島被攻時非常奮勇,雖然冒著不絕的炮火,他親自把守著速射炮。一次,三個水兵守著一門炮,冒著兇猛的轟擊,其中有一個因炮彈爆發,頸上、腿上和臂上三處受了傷,可是一等傷處裹好,他仍舊堅決回到他的職守,只手助戰。”就連日軍的戰史資料也感嘆道:“此役,敵炮臺頗能戰。以八門大炮抗擊我艦隊二十余艘,運轉巧妙,猛射我各艦。”
當時,為避炮火,守島官兵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掩體中。惡劣的生活環境,加之勞累過度,薩鎮冰一度身患疾病。其夫人陳氏聞訊從福州趕來探視,正準備登上“康濟”艦時被薩鎮冰得知,他當即下令水兵撤開舷梯不準夫人登艦。部下反復勸說,薩鎮冰仍不準千里迢迢趕來的夫人登艦一晤,他正色道:“此地非同尋常,今日非同尋常,怎能允其登艦?告她當我已死,令其速回。”薩夫人被拒見,只得垂淚南歸。以戰事為重的薩鎮冰,忍受病痛的折磨,與水兵們日夜堅守日島炮臺抗擊日軍。
十一天里,薩鎮冰利用僅有的八門大炮,抵擋了日軍艦隊的多次進攻,在接到丁汝昌撤出日島的命令后,才撤回劉公島。
日島保衛戰結束半年后,陳氏病逝,懷著對妻子的愧疚與眷戀,年僅37歲的薩鎮冰在以后的歲月里,雖身居高官顯位,卻終生未娶。有人問薩鎮冰,為何不再續弦?他的回答令人感動:“天下若再有一位女子和我太太一樣的,我就娶!”
棄艦出走,不“同室相殘” 甲午海戰后,薩鎮冰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低谷。由于甲午戰爭的失敗,北洋水師殘存的海軍官兵遭革職遣鄉,薩鎮冰回到了福州。直到1899年,滿清政府意欲重建海軍,重新啟用薩鎮冰為北洋水師的幫統領總兵銜。隨后薩鎮冰一路高升,最終被提拔為海軍提督、海軍大臣。
這段時間里,薩鎮冰的思想進一步發生了變化。身為海軍提督的他,有機會考察西方海軍,他發現,清帝國和國外的差距如此之大,可這些官員依然以貪污腐敗為能,以遷延因循為做官要訣,他在給友人的一封書信中寫道:“(政府)舊染已深,時多牽肘,仍屬徒有其義。”表達了自己對時局的悲觀看法。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清政府惶恐之至,忙調薩鎮冰率艦隊前往鎮壓。據文史學者、作家曾紀鑫的《抉擇:時代風云中的薩鎮冰》一文披露,薩鎮冰剛到武漢,適值起義民軍與北洋清軍在漢口火車站附近激戰。面對兵力眾多、武器優良的北軍,起義民軍拼死抵抗、毫不退縮,就連當地民眾也手持勞動工具助戰。薩鎮冰目睹此景 ,不由得對一旁的“楚有”艦艦長朱聲岡道:“吾輩自服務軍界以來,從未見過如此壯烈場面,足見清廷失去民心久矣!”言為心聲,薩鎮冰的感嘆,其實道出了他近年來矛盾萬分的復雜心情。
他到底該怎么做呢?作為一名軍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不可改變的;可作為一名公民,政府已經無可救藥,一味愚忠,又何啻于助紂為虐?好在清政府的一則命令讓薩鎮冰有了回旋余地,原來為了防止炮彈誤射租界,惹怒“友邦”,清廷令海軍“于炮擊時,竭力使法,以免毀及租界”。薩遂嚴令各艦不得擅自行動,不準任何船只靠近軍艦,艦上官兵不許離艦登岸,除公務外也不許相互往來。實在迫不得已助戰之時,海軍也只是做做姿態而已,發炮雖多,但不是射向天空,就是落于水面,盡量避免傷及起義民軍與無辜百姓。
其時,薩鎮冰也收到了都督黎元洪(黎元洪在北洋水師學堂讀書時是薩鎮冰的學生)的一封規勸信,讓他分清大勢,擁護民國。他最后終于做了決斷!據記載,11月8日,薩鎮冰邀集各艦管帶開會,托辭自己有病,必須赴上海就醫。他將艦隊托付給了下屬,并囑下屬“好自為之”。在他看來,他這樣的舉動既沒有直接背叛對自己有恩的朝廷,又沒有阻止歷史潮流的前進。
下屬當然知道長官的意思。11月11日,清海軍選擇了起義。
一生面臨多次重大抉擇 根據曾紀鑫先生考證,薩鎮冰的一生充滿了類似于武昌起義的考驗,但他每次都能以天下為重,寧肯自己吃虧,也決不損耗百姓。
1922年10月,薩鎮冰被黎元洪任命為福建省省長。薩鎮冰欣然赴任,就任后他積極改革官場陋習,要求官員平民化,并以身作則,不喝酒,不抽煙,步行上班辦公,長年穿布衣布鞋,親自接待老百姓。鄉里百姓稱他為“平民省長”,并稱他“薩菩薩”。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薩鎮冰不顧年邁,遠赴南洋。憑著自己的聲望和人脈,宣傳抗日救國思想,募集到大量資金、物資,有力支援了祖國的抗日大業。
1948年,國共內戰勝負已分,南京國民黨政府副總統李宗仁飛抵福州,約與薩鎮冰面談。其時,薩鎮冰因患皮膚病,為了換藥方便,進入福建佛教醫院小住。李宗仁來到病房道:“此次因公來閩,并得蔣總裁寄語,與上將致意。且說形勢變化難測,福州不宜久居。蔣總裁敦請即往臺灣暫住。上將若擬乘飛機即派專機,擬坐軍艦即派大艦,請即決定行期。”薩鎮冰已預感到國民黨將退往一海之隔的臺灣,繼續與共產黨對峙。是隨國民黨撤至臺灣,還是繼續留在大陸?薩鎮冰幾乎沒有半點猶豫,選擇了后者。于是,他以“年老久病,寸步難行”為由,既堅決又婉轉地向李宗仁表達了自己的心愿,“確實無法離開福州”。
1949年8月16日,國民黨軍隊撤出福州。17日,解放軍入城。當天下午,就有兩名解放軍軍官求見薩鎮冰,交談之中,他在一份《歡迎福州解放,敬告同胞書》的公告上欣然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第二天,薩鎮冰就回到自己的仁壽堂居住,高興地說:“我活了九十余年,經過多少坎坷,路要怎么走我心中清楚的。這回我留下來是對的。”
1952年4月10日,薩鎮冰病逝。身后沒有留下什么財物,“僅舊衣一篋,殘書半篦而已”。就連居住的泉山薩公仁壽堂,半個月后也由他兒子薩福均捐給了政府。
冰心之父和薩鎮冰交厚,冰心得以窺見薩鎮冰這個老人偉大的人格。她說,“他的個人生活,尤其清簡……他住屋子,總是租那很破敝的”,她甚至回憶道,即使需要送東西,“也是自己登門去送,從來不用仆役”。冰心是這樣評價薩鎮冰的:“我不愿提出我所耳聞目見的無數種種的貪污事實,我只愿高捧出一個清廉高峻的人格,使我們那些與貪污奮斗的朋友們,抬頭望時,不生寂寞之感……”特約撰稿 田野
(來源:半島網-城市信報) [編輯: 李敏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