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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略篇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日軍發動全面侵華戰爭。一個多月后,日本又向青島伸出了罪惡之手,在青島策劃制造了“德縣路事件”。1938年1月10日,日本軍隊占領青島,掠奪資源,開始了對青島近8年的侵略和統治。
“我到青島的第一天,也是青島人向外逃難的第一天。”1937年7月8日,當端木蕻良到達青島的時候,剛好趕上一個歷史事件的發生:盧溝橋事變,日軍發動全面侵華戰爭。一個多月后,日本又向青島伸出了罪惡之手,用和“七七事變”、“虹橋事件”如出一轍的慣用伎倆,栽贓陷害。8月14日,在青島策劃制造了“徳縣路事件”,以一名日本士兵被殺為由挑起侵略青島的事端,戰事一觸即發。然而不同于別的地區,八一四事件后,竟密云不雨,并未引起青島的戰事,在那個風雨飄搖的亂世中青島獲得了暫時的平靜。
■風雨飄搖
整個城市陷入恐慌中 1937年7月7日晚,駐守宛平盧溝橋的中國守軍與一隊在附近演習的日軍發生沖突。8日凌晨4時,已完成了對宛平縣城包圍的日軍突然攻城,盧溝橋戰事由此開始,日軍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很快侵占了北平。
壞消息很快傳開了,青島一下子變得不安起來。“我到青島那天是很容易記的,剛好是盧溝橋事變那天。”端木蕻良,這位留著長發的東北作家剛來,青島人卻已開始向外逃難了。月余后,他離開青島回到上海,寫下《青島之夜》,記錄下了這一歷史性時刻青島的反應。
端木說,這會兒的青島“從南方各大都市到那兒避暑的剛剛快來齊了,頂遲的幾班也都在那幾天懶懶地登陸了。這又忙著向南,回到漢口、牯嶺、莫干山、上海。因為青島的確是沒有租界的”。當時雖然日本尚未進攻青島,但“時局的緊張,可以從海灘上洗澡人的減少來推斷出來。深褐色的皮膚不見了。只白沙一片,和鹽水打岸聲。”“日本兵天天有登陸的消息傳來。后海沿兒開來軍艦七艘,在嶗山拋錨了。龍口打起來了。”
青島史學家魯海告訴記者,日軍侵占北平后,當時不少名人從北平轉道天津來到當時因日本尚未進攻而暫時平靜,但也是在亂世中風雨飄搖的青島暫居,或再由青島轉道去其他地方,其中就包括采訪過毛澤東的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我們登陸的時候,青島還未被日本海軍封鎖,但三分之二的居民已經逃走,仿佛是一個放棄了的城市。”斯諾寫道,當時他護送鄧穎超安全離開青島后,去西安尋找他的妻子尼姆·威爾斯。據魯海介紹,斯諾找到尼姆后兩人本來要去上海,但當時的情況下已經無法直接前往,他們只好再次于當年9月份來到青島。但斯諾看到那些曾經擠滿度假者的沙灘卻一連幾天也見不到人來這里海浴,“在那些門口緊閉的房舍上空,以及一片寂寥的半死不活的市區,都彌漫著緊張的空氣。”
■風云突變
日方自導自演挑起事端 盧溝橋事變后,全國陷入一片戰火。但與別的地區不一樣的是,日本對青島并沒有馬上發起進攻,只是在1937年7月11日,調動臺灣附近的日本第三艦隊第十戰隊、第十六驅逐艦趕到青島,日本航空隊一部及新編特別陸戰隊在大連集結待命。之后,便一直在岸邊觀察。
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這只是暫時的平靜,日本侵略者只是在等一個時機、一個借口而已。
“日寇造成事變的技術和步驟,每次都循著一個模式,用的一套手法——不外乎士兵的被殺,人的失蹤,造出一個定型的口實。”曾任國民政府青島市長的李先良在回憶錄中如此寫道。
1937年8月14日下午,五六名日本水兵走到德縣路圣功女子中學(今七中)附近時,突然遭到兩名騎自行車中年男子的槍擊,致兩名日本兵身負重傷,其中一人搶救無效死亡。
德縣路事件發生當天,時任市長沈鴻烈立即簽發了通緝令:懸賞捉拿這兩名開槍者。但通緝令還沒有下發,日本就迅速作出了反應。市檔案館史學專家沈復生在《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紀實》中如是記載:事件發生后僅僅5分鐘,日本海軍借口兩名士兵遭槍擊而進入臨戰狀態,10余艘軍艦開進前海,炮口對準市區,并有4艘已駛入大港停泊;日本軍隊征集20余輛汽車集中在海邊,以備載運人員武器等。
次日,日本駐青島總領事大鷹立即向中方提出“嚴重抗議”。聲稱“日軍要武裝登陸,以保護日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并稱“徳縣路事件”的制造者為中國便衣隊隊員,要求限期交出兇手,否則日本軍艦要立即登陸。沈鴻烈認為人證物證俱無,便嚴詞斥責了大鷹的蠻橫態度,拒絕了日軍登陸的要求,但答應保護日本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在以武力相威脅的情況下,青島方一面會晤日駐青海軍司令下村以防止事件擴大,一面向國民黨中央報告,請求增兵青島。為防萬一,還秘密調集軍隊,布防要隘,顯示抵抗日軍登陸姿態。
■子虛烏有
日本慣用伎倆昭然若揭 魯海至今還記得,“徳縣路事件”后,日本人在馬路中間的人行道上修建了一座墳墓,“是石砌的,還有一塊墓碑。”魯海說,“在馬路中間修墳,這舉世罕見。”而這座墳墓一直立了近4個月才被清除。
“德縣路事件”中日軍所述是果有其事,還是無中生有,以此來制造登陸青島的借口?
萊西市民田秋林收藏的一本叫 《沈鴻烈青島六載瑣記》的書解開了謎底,里面詳細記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本書的作者是芮麟,時任青島市政府人事處長等職務。書中對德縣路事件真實還原如下:1937年8月14日,日本海軍派遣幾名日本浪人,化裝成中國士兵,攜帶手槍潛伏在德縣路圣功女子中學對面的一條冷僻的胡同內。下午2時,一批日本水兵走過德縣路,潛伏在胡同內的日本浪人突然開槍,擊斃日本水兵一名,擊傷二名。日本軍方大放厥詞,硬說中國政府無力維持地方治安,日本人生命財產毫無保障,日本海軍不得不登陸自衛。
多年后,李先良在回憶錄中也還原了當時的真實情形:“日本駐青島總領事大鷹赴市府提出嚴重抗議,沈市長(指沈鴻烈)一面斥責其態度蠻橫,非外交官所應具之外交禮儀,并反責問其人證物證均無,何以指為中國人刺殺日兵,如不調查秉公處理,絕非空言恫嚇所能了事。當時沈氏色厲語重,使大鷹總領事面色蒼白暈然而退。”
“他們是自己的特務把自己的水兵打死,卻借口是中國人殺害了日本所謂的皇軍,以此為借口向青島出兵,手段與盧溝橋事變前所謂的日本士兵失蹤案和上海的‘虹橋事件’一樣,都是日本一手策劃的。”市民桑繼光的父親當時在國民政府警察局任一級警長,雖然父親已去世多年,但在桑繼光小時,常聽父親講起那時的事情,他都清楚地記得,德縣路事件發生的當天,桑繼光的父親剛好休班,第二天上班看到出警記錄后才知道出了大事,不過當局上下都明白這是日軍“賊喊捉賊”,旨在栽贓中國政府,挑起戰事。
■遲遲未動
日軍兵力不足暫棄作戰 “德縣路事件”發生后,當時的青島市政當局深深明白,離雙方開戰不遠了,立即秘密成立青島市防衛指揮部,并搶修山頭工事。雙方劍拔弩張,戰爭一觸即發。但之后事情卻忽然出現了轉折,日軍竟然放棄進攻青島了。
“未幾,日本總領事館與海軍方面,亦自查悉系該國陸軍特務陰謀所為,事后表示不幸事件乃出意外,深感遺憾云云。”李先良回憶說,日本慣用的栽贓伎倆昭然若揭,日本駐青領館公開表示 “德縣路事件”不以武力解決,愿以外交方式談判處置。但對市政當局增兵日本紗廠一帶,日領館則向市政府提出抗議。沈鴻烈的回答是:“我軍駐于我之領土,乃我之主權,非外人所可干預。”數日后,日本陸軍天谷支隊由日本出發,先抵旅順,再抵青島,于海上待命。日本各大報新聞記者20余人自東京抵達青島訪問,探視市政府“有無發生戰爭危險”。
“當時日本的主力尚未抵青,在青的日本海軍僅有5艘軍艦,陸戰隊不過千人,難敵當時青島8000余兵力。所以8月14日下午6點,日軍就緊急下令,謂上海方面正在激戰,在青兵員太少,不宜立即進攻,先以外交途徑蒙騙市政當局,待部隊集中后再發動進攻。”沈復生書中介紹,雙方又進入僵持階段。真實原因是,中國軍隊正在上海抗擊日軍,華北戰場日趨擴大,日軍兵力不敷分配,無力在青島新開辟戰場。雖然日本內閣8月20日批準進攻青島的作戰計劃,責成日軍陸海軍統帥部執行,但8月23日日本陸海外三相會議認為 “目前華北及上海出兵之時,再向青島方面出兵,于大局不利,暫時放棄在青島方面作戰方針。”
據戰后日本公布的 《中央統帥部對華作戰計劃》,其參謀部曾決定:“在擊潰平津中國軍隊后,以一部分兵力在青島及上海作戰。”于是,日本人在上海和青島相繼制造了 “虹橋事件”和“徳縣路事件”。但當時日軍大規模進攻上海后兵力不足,便將原定進攻青島的一個師團調往上海,實施了推遲占領青島、先撤回僑民的政策。
放棄戰爭改為“外交途徑”。8月24日,雙方幾次交鋒后達成協議,日方“保證”不在青島挑起戰爭,中方則保證保護日僑在青財產。這個協議為日方爭取到了時間,在這之后的一周時間里,2萬余名日僑及日軍艦、飛機撤離了青島,并將其工廠、商店等財產全部封存。與此同時,預定進攻青島的日軍在日僑完全撤退后也緊急調轉了方向,往上海和華北戰場奔去,青島作戰計劃暫停執行。
■覬覦已久
日本軍隊曾屢找入侵借口 “徳縣路事件”顯示了日本垂涎青島的野心和侵占青島的陰謀。
事實上,日本對青島覬覦已久。
早在1922年南京國民政府從日本手中收回青島后,日本當局采取多種手段,留下了大量的特務機構并開辦了一批日資企業,企圖從政治、經濟上控制青島,并積極尋覓時機,隨時做好武裝入侵的準備。到了20世紀30年代,日本侵占了東三省,華北局勢危急。日本在青島尋釁滋事,頻頻挑起事端。當時的青島地方政府對日對策是“大事不讓,小事不爭”,不讓日本人鉆空子。與此同時,對在青島居住經營的日本人也防范有加。
日本海軍經常在青島的海面進行軍事演習。1934年,蕭紅在青島就目睹了這一場景,并將其經歷寫進小說中。《馬伯樂》以青島為背景創作,小說中馬伯樂就是青島人。他目睹了那年夏天,80多艘日本軍艦在青島海面演習。“看那大炮口,那不都筆直地對著我們的中山路嗎?”
《沈鴻烈青島六載瑣記》中記載,日本人曾多次制造類似借口,想登陸青島。1935年,海關緝私人員查緝日本浪人走私漏稅,日本浪人撕破日本國旗丟入海中,誣賴中國緝私人員撕破日本國旗,是對大日本帝國的侮辱,是對天皇的大不敬。日本海軍劍拔弩張,擺出準備登陸架勢。中方針鋒相對,緊急備戰,同時照會日本駐青島領事,說明事件經過,提出確鑿證據,揭露事件純屬捏造誣賴。
1936年11月,日本方面借口青島日商紗廠工人罷工,調集9艘軍艦駛來青島。12月3日,日本派遣海防軍陸戰隊1000余人強行武裝登陸,進占四方、滄口等地區,封鎖交通,逮捕中國工人,搗毀了國民黨青島市黨部等部門,形勢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七七事變”后,日本為了配合德、意在歐洲戰場的世界大戰,發動了更大規模、更深層次的侵華戰爭,相繼侵占了我國東北、華北和華東等廣大地區。8月初,日本內閣又批準了軍方進攻青島的秘案,行將武裝侵略青島。但日本軍方的如意算盤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不發一槍一彈占領青島,于是采取軍事威脅和政治誘降雙管齊下的策略,先在青島附近海面集中大批軍艦,大造聲勢,宛如戰爭爆發迫在眉睫。中方看到情況緊急,積極備戰,擺出不惜一戰的姿態。日本海軍看到青島戒備森嚴,無隙可乘,未敢貿然登陸,日軍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這才制造了青島“德縣路事件”。
■我家的抗戰故事
不給二鬼子理發 講述人:龐厚云
1938年,日本鬼子侵占了咱山東,那年我16歲。在老家膠縣實在過不下去了,便跟著東鄰大叔來到了青島,托人找了家理發店學徒,4年后出師。但一時又找不到活干,得虧一個熟人介紹我到四方機廠南公司理發室。我聽說是專門給日本人理發,心里不想去。師傅說:“不干吃什么?湊付著干吧,你老娘還指望著你呢。”俺想想師傅說得也對,就這樣干上了。
南公司理發室的活不多,得空便瞞著日本人免費給中國工友理發。可俺這個人有個倔勁,就是不愿給二鬼子漢奸理發。為此,也得罪了不少這樣的人。半年以后,禍從天降,差點要了我的命。有一天下午我正給一個日本人刮臉。忽然進來了一個身穿日本服、說日本話的人,叫我給他理發。這時候,一個在屋里玩的工友偷偷地對我說:“他是條狗!”我一聽就火了,沖著他說道:“對不住,咱專門給日本人干活的,假的不伺候。”他見我識破面目,還諷刺挖苦他惱羞成怒。為此我倆差點動起手來,最終也沒給他理發,他就氣沖沖走了,揚言讓我等著。
幾天以后的一個中午,我吃完飯回到理發室,進屋一看,屋里給砸了個底朝天,桌子翻了,鏡子碎了……正納悶時,忽然進來兩個日本人,不由分說便將我給綁了。他們把我和另外兩個工友帶到工廠守衛室的一個小黑屋子里,說我偷了他們的東西,不承認就毒打、壓杠子,還用摻了火油的水壺不住向我嘴里灌水。就這樣好幾天,將我折騰得奄奄一息。后來日本人知道偷東西的是一個日本人,才悄悄將我們放了。我被拉回老家,經過調養,總算保住了一條命。每當我胸前的疤痕隱隱作痛時,就想起了日本鬼子欠我的這筆血債。
焦土抗戰 1937年8月14日,德縣路事件發生后,局勢由一觸即發突轉緩和,8月底日本開始撤僑。隨后,當時的青島市長沈鴻烈奉行國民政府消極的“焦土抗戰”策略,炸毀了日本在青的大部分企業;將裝滿砂石的5艘軍艦和5艘小火輪沉海阻塞港口航道;為保存經濟命脈,四方機車廠等廠礦企業向內地遷移……“七七事變”發生5個多月后,沈鴻烈率海軍陸戰隊、保安隊、警察9000余人及部分官員、眷屬向魯西南一帶撤退。1938年1月10日,日軍不費一槍一彈占領青島。此時的青島是一座工業廢墟和僅有5萬人口的空城。
[編輯: 李敏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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