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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檔案的好處是能夠從一張張看似冰冷的文件中，尋找到一個人的成長足跡。高芳先的檔案里展現的是他人生中的幾個關鍵點，他參軍的軍官證上有他的履歷，戰爭中被抓又越獄彰顯了他的不屈和有勇有謀，而獎章是對他抗日的肯定。關于他的經歷，張曉言已經給予了解讀，從中也能看到高芳先的成長史。本報記者趕赴即墨西元莊村，發現那里關于“嶗山之獅”高芳先的傳說已經漸漸消失，年輕人大都不知道他的抗戰事跡，只有少數老人能夠說一說這位曾經的抗戰英雄。隨后，記者采訪了高芳先的老部下和他的孫女高致惠，從他們口中了解到了嶗山之獅的英武、虎口脫險的經歷以及他鮮為人知的一面。

　　舊居覓蹤少小離家，曾經夢想辦學

　　近日，記者驅車趕到了高芳先的老家西元莊村，這里是他的故鄉，也是他出生的地方。1914年的5月，春暖花開，高芳先降生，當年，西元莊還只是一個普通的村莊，而此時的青島市區正遭受著戰亂的洗禮。隨著一天天長大，高芳先表現出異于常人的特性：力大無比。西元莊村黨支部書記高長征告訴記者，據他父親講，蓋房搬磚，“別人都是幾塊幾塊地搬，而高芳先則是一大摞一大摞地搬”。高芳先自1922年開始習武，還多次獲得運動會的冠軍，1927年進入青島國術館學習后教學。

　　高芳先與青保隊的聯系就是從國術館開始的。關于這一點，李先良在《悼念抗戰八年青島保安總隊長高芳先將軍》中介紹得較為詳細，李先良說，沈鴻烈1931年擔任青島市市長時，日本人在青島仍然興風作亂，“經濟侵略，軍事威脅”。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沈鴻烈便利用青島國術館暗暗培育抗日力量。1937年底，沈鴻烈奉行“焦土政策”，炸毀了日本紗廠等日商工廠。執行這一任務的就是國術館的人。此時的高芳先為青島國術館主任，繼又任爆破隊副大隊長與第三中隊長，是爆破的主要領導者。后來，高芳先跟著李先良一起在魯東及青島地區抗戰，他勇猛果敢，帶領父老鄉親走向了抗戰的勝利……

　　同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人間四月天”美艷無比，如今的西元莊已樓房林立，早已不是百年前高芳先出生時的模樣，記者在村委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尋找認識高芳先的老人，結果一無所獲，因為對于這個名字，他們已經感到陌生。“爺爺在西元莊里大概待到十幾歲，其實，他一直有個夢想，就是在西元莊開一所小學，后來西元莊真在爺爺想蓋的地方建起了學校”，高芳先的孫女高致惠說。

　　江蘇路12號有座小樓，紅瓦尖頂，配以淺黃色墻面點綴，窗戶線條優美，為歷史優秀建筑，初為青島總督府官員的宅第，高芳先和妻子以及兩個兒子就曾住在這里。高致惠2012年曾經從臺灣專門來到青島，到爺爺日思夜想的故居拜訪，感嘆于小樓的精美。

　　帶兵有方晝伏夜出，不打賠本之仗

　　時間回到1940年底，敵人來魯東進行大規模掃蕩，李先良和高芳先落單，被逼到了文登榮成交界海濱，“藏匿于鹽陀之中，待了一天一夜”。兩人的特殊經歷讓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以至于在臺灣，李高兩家長期都有親密往來。在應對敵人的掃蕩中，李先良感嘆高芳先的“臨危不亂，機智超人，忠勇無比”，因此，與1942年，派高芳先擔任青島保安督察大隊長，“赴嶗山督導抗戰”。后來，高芳先成功肅清嶗山的混亂幫派，幫助李先良成立了青島保安總隊，并擔任副總隊長。

　　高芳先的老部下、今年89歲的青保老兵程謀洪對高芳先印象深刻，“他長得高大勇猛，曾經是國棉廠的總武術教師，相當威風，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關公眉，讓人肅然起敬”。在程謀洪看來，高芳先戰術卓越，他學武術出身，在訓練士兵上顯然會教大家幾手，“日本人摔跤很有名，他告訴我們，如果沒有子彈沒有刺刀，需要肉搏的時候，不要怕他們。你們一只手擋住他們，一只手來個黑虎掏襠，抓他們的要害，這招最奏效！”在青保隊參加的80余次戰斗中，大多數是高芳先領導參與的。青保隊主要在嶗山一帶活動，最為缺乏的就是槍支彈藥，高芳先多次帶領隊員深入敵營搶奪。1941年10月24日，20余人潛入市內，將臺東鎮偽警察分局解決，繳獲步槍49支，手槍8支，步槍子彈5000發。青保隊則毫發無傷。這種虎口拔牙的行為與高芳先精明的策略分不開，程謀洪說，“往敵人軍隊里派特務就是他決定的”。

　　雖然高芳先沒有經過嚴格軍事訓練，但他頗有軍事頭腦，將游擊戰總結為五個原則，即：不打賠本仗；避實就虛；爭取主動；占“面”不重占“點”；晝伏夜出。高芳先帶領隊伍先后在登瀛、柳樹臺、大嶗、黃山、漢河等戰斗中一一攻堅拔寨，拿下敵人數個主要據點。其余據點則因敵人畏懼逃走而占據，“創游擊隊攻堅之先例”。

　　馬失前蹄成功越獄，譜出一段傳奇

　　高芳先帶兵有方，奮勇殺敵，但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在前面的檔案解讀中，詳細講述了高芳先被俘的經過，但其實，更為傳奇的是他越獄的過程。

　　1942年10月23日，高芳先在大庵子被俘，被囚禁于滄口憲兵隊中。在這里他受盡折磨，誓死不屈。12月3日，日本人給高芳先以最后的晚餐，準備于第二天處死他。高芳先不肯就這么就范，便聯合獄囚準備越獄。關于越獄的細節，說法和版本不一。

　　據與高芳先一同被俘的趙書堂回憶：當晚，只有一名憲兵值班，是逃出的絕佳時機。由于青保隊比較顯眼，高芳先指示隔壁監獄的抗日人士聯合搗亂，喊肚子疼，要水喝，以吸引憲兵的注意，但沒有效果。高芳先便命令大家“互相毆打”，終于日本憲兵上鉤了，早已準備好的6個監友群起圍毆憲兵，監友呂崇詢趁機奪下鑰匙，打開了高芳先監獄的大門。高芳先出來后見幾個抗日人士竟打不過日本憲兵，便上去左一拳右一腳就把憲兵打倒在地。大家成功越獄。越獄這一段傳奇還有如下版本：趁著憲兵開牢門放飯之機，青保隊員打死守衛，搶得鑰匙出逃。而程謀洪告訴記者，高芳先曾經在召開動員大會時向他們講述過越獄的過程，“他先是讓大家一起往一個罐子里尿尿，之后就把尿潑在了一根殘破的電線上，導致短路，憲兵隊漆黑一片，之后暴動打死憲兵守衛，成功逃脫”。無論何種版本，嶗山之獅終于掙脫了敵人的牢籠。

　　此事非同小可，日本海陸軍憲警全部出動，在李村及滄口一帶挨家挨戶搜索。高芳先悄悄地躲藏在了曉翁村一戶農家，這戶人家有一位年齡較大的老太太，是她把高芳先藏在了草垛旁的大石頭后面。高致惠曾多次來青尋找爺爺的抗戰足跡，并找到爺爺當年躲藏的大石頭，親自向老太太的女兒趙女士（有說是蘇姓人家）道謝。

　　言歸正傳。越獄事件發生后，隊員陸續回到部隊，唯獨不見高芳先的身影。青保大隊長于承芳靈機一動，甄選了兩對年輕男女，喬裝新婚夫妻，騎著小毛驢到高芳先逃跑的附近地區散發“歡迎高大隊長脫險歸來”的傳單標語，迷惑敵人。敵人果然放棄了搜索。同日下午，一位老太太把一張紙條輾轉送到了青保，是寫給于承芳的，內容為“承芳二哥，弟順利越獄后，因體力不支，唯恐天亮前逃不出敵偽勢力范圍，故而就近匿藏在曉翁村一村民家，請來接是盼”，是高芳先的手筆！大家喜出望外。于承芳親率許京武、王在田等隊員，駕著雙套大騾車，連夜順利將高芳先接回了嶗山。

　　值得一提的是，程謀洪說，抗戰勝利回到青島后，高芳先把救了他一命的老太太接到了青島為她養老，這件事得到了高致惠的證實。

　　戰后生活桃李芬芳，將國術傳天下

　　終于，1945年8月15日，日軍投降，青保隊抗日成功，9月13日，高芳先帶領青保隊進入青島，后兼任青島警察局長。1948年10月，青島保安總隊改編為青島保安旅，高芳先任該旅少將旅長。青島解放前后，高芳先率部撤退至臺灣。

　　在臺灣30余年的生活中，高芳先曾經擔任陸軍九十一師師長，之后并未得到重用。退休后，他免費在臺中公園傳授國術，雖先后擔任臺中體專國術教員、東海大學課外國術指導等，但收入微薄。加上高芳先異常好客，時常讓家里捉襟見肘。高芳先和妻子矯珍玉育有三子一女，只有大兒子高華杰和二兒子高華柱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學習國術，強身健體。但高芳先的弟子遍及全球，桃李滿天下。

　　1980年10月23日，高芳先去世，享年66歲。他把一生的英武和傳奇留在了青島，與青保隊抗日事跡一起流傳在嶗山的崇山峻嶺之間。

　　我眼中的爺爺

　　人物簡介：高致惠，高芳先長子高華杰的女兒，現居住在臺灣。

　　記者：聽說您曾經多次來過青島？

　　高致惠：嗯，3年前我還特別到了滄口一趟，因為爺爺當年抗日曾經躲在一個大石頭后面，所以特別去看了那個地方。小時候只是聽爺爺講這些，根本沒有辦法想象，他當年被抓到日本的憲兵隊，被虐待，然后逃出來躲在一個姓趙的家里。我特別去拜訪了那家人，她的女兒還在，爺爺越獄時她還小。他們家沒有把爺爺交出去，我還蠻感動的。

　　我小時候不知道嶗山是什么，人家告訴我“嶗山之獅”，我想是講的獅子吧，后來才知道講的是爺爺，看了嶗山發現它非常險峻，也知道了爺爺當年的經歷。

　　記者：關于越獄的情節，他怎么給您講述的？

　　高致惠：具體的我記不太清楚了，我印象中他講那天晚上，憲兵給他吃最后的晚餐，當時他們一起謀劃，有打昏兩個日本鬼子，才逃出來，他逃跑時有喬裝另外的人。我記得他還說有人進去代替他坐了牢。他在牢里沒少受苦，幸虧他身體好。他身上到處是傷，槍傷刀傷都有，我記得他背上有兩處子彈傷，還不是彈片，而是用刀挖出子彈來后留下的疤。這些都多虧了他的國術功底，我爺爺身高1.87米，非常強壯。我父親和二爹都跟著爺爺學武術，后來也都當了軍人。他們都繼承了爺爺的優良傳統，我父親高1.83米，我有1.73米高，我們家最高的是我三爹，一米九幾，我二爹一米八八左右。其實，我們孫子輩小時候也跟著練國術，后來爺爺走了，就沒再練了。

　　記者：爺爺在您眼中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高致惠：我印象中他思維很清晰，有條理，前面做什么后面會發生狀況，都能先預料好。我爺爺管教子女很嚴格，性格很剛強，但對我們都非常好，非常疼愛。人家都是重男輕女，我們家則重女輕男，爺爺疼姑姑，疼我。

　　記者：他經常給您講青島嗎？他想念青島嗎？

　　高致惠：他很想念，他想念青島所有的一切，他會告訴我們在江蘇路12號的房子如何漂亮。小時候他給我講的時候，我說你少騙啦！現在回去一看果不其然，非常漂亮。我父親和我二爹都是在這里出生的。

　　文/記者 張文艷

　　圖/高致惠提供（署名除外）

　　 （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 [編輯: 張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