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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未成年犯在樓道里打掃衛生。本報記者戴偉攝
在山東省未成年犯管教所里,不少孩子學到了一技之長。本報記者戴偉攝
齊魯晚報 記者 陳瑋 王興飛
獲刑11年他才感覺到怕了 整潔的教室里,未成年犯林栩、范小林在安靜地等待。門推開的剎那,他們“騰”一下從凳子上站起來,站得筆直。被問到“誰先談話”時,范小林眼珠一轉,輕推了林栩一把,林栩默默走上前,沒有任何表情。林栩白凈的面龐透著緋紅,與外面的15歲孩子并沒有什么不同。
“我殺人了,是我姥姥。”簡單而坦白的開場,林栩平靜的聲音撕開了回憶。那是一個下午,林栩睡醒了午覺,出門時被姥姥攔住大聲呵斥。默不作聲的林栩突然爆發,等他回過神來,只有手中的水果刀,躺在地上的姥姥。林栩那時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事兒,但他并不覺得害怕。直到宣布獲刑11年6個月,林栩才感覺到怕了。
而17歲的范小林在有人用腳猛踹旅店房門的那一剎那就怕了,他慌不擇路地從3樓窗口跳了下去,雙腿骨折。幾天后自首,事后他以輪奸罪被判獲刑3年6個月。
“讓揍誰就揍誰縣里沒人打得過我” 上個月,林栩的父親剛從濟寧老家趕來看他,臨走仍然是那句沉甸甸的話“好好改造”,林栩每次都是習慣性地點頭,然后在心底說句“太晚了”。
林栩12歲那年上了縣城中學,跟上了學校的“老大”,并熟識了“社會上的人”,他們有什么事都叫著自己,蹦迪、上網吧、泡酒吧,他不喜歡說話,在酒吧燈紅酒綠中,只是一個人悶著頭喝酒。最讓他覺得“威風“的是拿著砍刀砍人。“掄起來往胳膊上比劃,不服的就砍。”
而范小林當時也覺得這樣很有“男子氣概”,他用家里給的錢“養”了一群兄弟,沒事就帶到酒吧喝酒。“關鍵時候好用,一叫就走,讓揍誰就揍誰,縣里沒人打得過我。”
山東省婚姻家庭指導中心專家、團省委青少年心理專家泰祺認為,正是因為他們無法獲得成績好、表現優秀的主流認可,所以通過欺凌、讓別人屈服的方式獲得成就感。“威風其實是在逃避羞恥感,同時向看不起他的人說,我們也是有存在感的。”
盡管悔恨,林栩說那時候不覺得這是犯罪,“沒有人告訴我,什么是對和錯。”
寧愿被打罵也不愿被忽略 林栩的父母,是縣城里的干部,還有一個大5歲的姐姐。林栩是違規超生的孩子,從小被父母送到了鄉下的爺爺奶奶家。直到小學三年級,林栩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有父母”。
2013年,奶奶去世了,林栩被接回到父母身邊,一向冷漠的林栩那時竟然有了一些激動。但見到姐姐,他一下子就被潑了冷水。“姐姐跟你們喜歡的孩子一樣,很乖,學習很好,很有禮貌,反正我什么樣兒,姐姐就不是什么樣兒。”林栩感覺到了自卑,但他開始想要克制去網吧酒吧的沖動,像姐姐一樣惹人喜歡。
但在遠離自己太久的父母眼里,他已然成了一個異類,每天都會聽到同樣的話,“你姐姐這么優秀,同樣都是一個家里出來的孩子,怎么差距這么大。”每次聽到這些 A,林栩只是沉默。父母把他關起來,他就跳窗翻墻跑出去。
“他們越不喜歡什么,我就越做什么,就是不想讓他們開心。”林栩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在報復他們。然而卻讓自己越陷越深,直到發生慘劇。
泰祺表示,很多孩子通過攻擊性行為引起家長的注意力,在他們看來,比起被忽略,他們更想受到責罰,從而獲得存在感,讓他們認為父母是愛他們的。
“那時覺得打人威風簡直是太可笑了” 范小林還記得來到省未管所的路上,爸爸一路都在給他講怎么做人,怎么學習改造,到了地方,爸爸嘆了口氣“兒子,爸爸給你的太少了,今后爸爸能做的,以后都會努力給你做。”范小林的鼻子突然酸了起來,他突然覺得爸媽每天徹夜開大車,撐起這個家真的很辛苦,而自己以前卻忽略了。“自己那時候還覺得打人威風,簡直是太可笑了。”
然而,林栩并沒有范小林那樣幸運,進入省未管所一年半以來,他的母親跟他沒有任何聯系,只有父親和姐姐來看他,他知道,母親還在恨他。林栩說,來到這里,他每天都做噩夢,夢見捅向姥姥的瞬間,然后尖叫著嚇醒,一天都躲在墻角發呆。
他記得有一天,他喝多了,跌跌撞撞走回家,父母都睡了,只有姐姐在等著他,給他收拾嘔吐物,還熬了粥給他喝,守在他床邊看著他睡著。“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有人對我很好。”林栩眼角滑落了一滴淚,倔強地別過頭。
(文中林栩、范小林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