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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欣鵬的父母在2002年時的合影。(圖由本人提供)
講述人:記者 葛欣鵬(26歲)
今年的春節(jié)格外的暖,屋檐下燦黃的迎春花開得熱烈奔放,山上的松柏墨綠如幛,剛冒出尖的粉嫩狼毒花成了此時大山少有的暖色。走街串巷拜過年,父親問母親“走?”,于是兩人換裝出門,默契而又熟稔。
從記事起,初一下午就是父母固定的約會時間,這也是一年中難得的清閑時光。他們總會爬上村前的山頂,放目遠眺,眼底依舊是熟悉的村莊,質樸平淡,卻又像父親描述的那樣“有著平日在城里難以體會到的淡然與野色”。一如父母的愛情,在一起度過的第27個年頭,還是那么平凡,沒有玫瑰,卻在歲月的積淀中彌久醇香。
媒妁之言下的結合 我的父母相識于學生時代且頗具傳奇色彩。他們出生的村子相距不遠,母親小父親一歲,與我的大姑母是初中同學兼好友,姑母邀請母親來家中做客時,與父親有過一面之緣。
后來父親留級,順利和母親成了同班同學,理由并不是因為愛情,純粹是父親中考的英語成績只有13分不夠任何一個高中的分數線,只得復讀。
18歲的時光總是充滿著美好與憂思,那時候的母親身材高挑、成績優(yōu)秀,坐在教室的后排,晚熟的父親身高不到1.4米,還是個調皮搗蛋的愣頭小子,永遠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母親對父親的唯一定義是“加起來說了沒有十句話的普通同學”,最深的印象是“數理化極好卻三天背不過一個英語單詞”;而在當時的父親眼中,樹上的鳥窩、河里的魚都遠比母親有吸引力。
之后兩人去了不同的學校再無聯系。直到畢業(yè)后,上門提親的人告訴母親對方的名字,母親臉上一紅,告訴姥姥“這個人我認識”。作為當事人的父親對此事一無所知,直到家里人安排第一次見面,才知道要見的女生是往日的同學。
“那時候真害羞,你爸臉紅到了脖根,你媽也杵著沒說一句話”,奶奶對兩人見面結果的預計并不樂觀,只是家長都看得順眼,很快也就把婚事定了下來。
問起父母第一次見面的感覺,他們總是互相戲謔,“能有什么感覺,只不過家里人打聽好了,覺得門戶相對、人品不錯,而且又是同學,我要反對你爸(媽)多沒面子。”
訂婚后,父親因為工作關系去青島學習半年,只能通過書信與母親聯系。“等回來見了面反而不好意思了”,母親當時的辦公室門口正沖著父親上下班必經的馬路,“你爸每次經過那里一定是頭都不回,加速沖過去的”。為此,姥姥還曾經跟母親抱怨過。
從定親到結婚,父親并沒有見母親多少次。不過只要姥姥家里有農活,父親一定趕到,“也不說話,就知道干活”,母親說那個時候才突然覺得自己找對了人,“覺得你爸其實挺可愛的”。
“真心實意地過日子” 父母結婚的日子挑得挺有意思,1989年11月11日,現在常說的“光棍節(jié)”,那一年母親23歲,父親24歲。
不同于今日婚禮現場的熱鬧,那時候村里迎親沒有車隊、沒有鮮花,甚至沒有新郎。在銀行工作的舅老爺從單位借來了一輛解放牌的大頭車,后面跟著兩輛自行車,就這,已經算得上當時的豪華陣容。迎親隊的任務就是接新娘,新郎只需等在家里。
“那時不興戒指,更沒有捧花,結婚的意義就是意味著從今以后咱們倆真心實意地過日子”,至今這仍是母親對婚姻的理解。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蓬勃發(fā)展的時代。憑借著學歷優(yōu)勢,母親在一家鄉(xiāng)鎮(zhèn)建筑企業(yè)做會計,1992年每月工資160元錢,比在工廠里做技術員的父親的工資還要高上八九十元。
“并不會比較誰掙多、誰掙少,我倆除了買衣服和日常開銷,剩下的都交給你爺爺奶奶”,母親說那時候的年輕人更看重孝道,家里大事老人決斷,反而單純很多。
1997年弟弟出生,家里的負擔更重,而此時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發(fā)展勢頭大不如前,很多手工業(yè)、工廠倒閉,母親所在的建筑企業(yè)效益降低,休完產假后她徹底放棄了廠里的工作。父親所在的工廠也面臨破產,在興起的“下海潮”中,父親也決定自己拼一把。
此時父親已經褪去了往日的青澀,變得更加成熟擔當,但做個體的風險很大。爺爺奶奶看著一家人好不容易攢下的存折不知道如何決定,母親堅定擁護父親的想法,在我的記憶中,那段時間,經常和奶奶、弟弟在村頭等待晚歸的他們。
2006年春節(jié)前兩周,父親必須把訂制的貨送出去。那年的雪瘋了似的,一場連著一場,零下十幾攝氏度的天氣下,路變成明晃晃的冰面,貨車在路上拋了錨,說好的小年歸程硬生生拖到了臘月廿八,在家等待的母親幾天沒合眼,滿心里都是些可怕的念頭。
見到父親的那一刻,母親抱著父親嚎啕大哭,“以后就算跟著你要飯,也再不讓你出門了”。母親說,那是她唯一一次當著眾人面擁抱父親,也是第一次為當時支持父親的決定后悔。
“平凡中的感動更珍貴” 正月初四的陽光最好,曬著陽光,舒服得人直想打瞌睡。弟弟在房間里復習功課,現在他的高考成了父母最擔心的事情,“不過經歷過你的高考,我們現在淡定多了”,母親說著招呼父親給她掏掏耳朵。父親嘴里嘟囔著埋怨母親“事兒真多”,手上的動作卻嫻熟利落。
父親的脾氣比年輕時暴躁了很多,母親總是理解,“這幾年生意難做,家里事情多,還要供養(yǎng)兩個孩子、兩個老人,他的壓力很大”。更多時候,母親選擇忍讓,有時氣不過也會爭吵兩句,“好在我們倆都不是很犟的人”。
唯獨一件事情他們爭執(zhí)最多。父親豪爽,飯桌上堅信“酒到感情到”,酒量早不如前的他仍堅信自己“天下無敵手”。酒后的父親不愛睡覺、喜歡跟人侃大山,沒人在的時候母親成了他的“傾訴”對象,有時候母親受不了他的“歪理”,煩不勝煩,更擔心父親的身體,總會爭吵。
兩人僅有的一次動手也是在父親酒后,為什么爭吵兩人已經忘記。母親只是記得挨了父親一巴掌,委屈至極的母親第一次跟爺爺、奶奶告父親的狀。自那之后,父親確實克制了很多,時至今日,父親仍對那件事情懷有歉意。
如今的父親也變得民主了很多,遇事更愿意聽聽我和弟弟的意見,母親此時總喜歡安靜地聽著我們分析,像是盯著她的整個世界。
當問母親,父親做過的什么事情最令她感動,母親斜睨了父親一眼,“我們倆啊這輩子就是這么平凡,從沒過結婚紀念日,也從未收到他的什么禮物,湊合過唄”。過了好久,母親一臉嚴肅地對我說,“其實平凡中的感動更珍貴,你要找一個像你爸爸這樣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陽光下,父母你一言、我一語。“看看老小能考上哪個大學,趁著爸媽還年輕,這次去送孩子上學一定帶上他們”,“那就報個近些的大學,咱們自己過去”,“還是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思,趁著暑期可以一起出去旅游唄”……
這就是父母的愛情吧,那么平淡,但又那么幸福。
(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