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們跟大家講了即墨名人黃嘉善的故事，這位明代兵部尚書一生戰(zhàn)功累累、政績耀眼，卻因一場家族災(zāi)難被排擠在《明史》之外，這場災(zāi)難就是康熙年間發(fā)生的“黃培文字獄案”。

　　黃培，字孟堅，號封岳，黃嘉善嫡孫。他年少有為，襲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明朝滅亡后，他毅然辭官回到即墨老家，整日飲酒賦詩，將對明朝的滿腔熱血和對清朝的蔑視發(fā)泄其中。殊不知，正是這些詩集，將他送上了斷頭臺，也讓著名思想家、學者顧炎武株連入獄。黃培文字獄，歷時四年，217人受牽連，而引起這一切的竟是子孫之間的內(nèi)部矛盾。

　　    敢于直諫的少年黃培

　　黃嘉善共有五子，長子黃宗憲早逝，留下一個遺子，便是黃培。或許因為自幼喪父的關(guān)系，黃嘉善對這個嫡孫特別上心，從小教他勤奮讀書和為官之道，16歲那年，黃培世襲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入朝為官。為了培養(yǎng)他的君子正氣，黃嘉善當時向他推薦了兩個人，一位是劉鴻訓(xùn)，日后成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還有一位叫鐘羽正，后來的工部尚書。在他們的指導(dǎo)下，再加上黃培自身努力，很快就被提升為欽差提督街道。

　　年少有為的黃培繼承了祖父的所有優(yōu)點，他發(fā)言不茍，處事知大體，明代書畫家董其昌專門寫過一首詩稱贊他：“肘佩黃金印，身藏白玉壺，請看麟閣晝，有此璧人無。”而在性格方面他比祖父表現(xiàn)的更為剛烈，當錦衣衛(wèi)時，曾因他剛正不阿、敢于直諫，遭受廷杖，即便如此也始終不改，深得明廷器重。

　　明末，明廷內(nèi)部被分化成了兩派，一派主張與滿清對抗到底，還有一派則握手言和，滿足對方條件。尤其是崇禎晚年，崇禎皇帝也開始傾向于和談，這可氣壞了當時的大臣黃道周，他憑借自己扎實的文學理論知識，在朝堂上與對方展開了一次精彩的辯論賽，說到情緒激動處甚至厲聲直逼皇上：“忠佞不分，則邪正混淆，何以治？”最終惹怒了崇禎，被連降六級。這位黃圣人不服輸，此后又接連上書，崇禎一怒之下將其打入大獄，又給錦衣衛(wèi)下了道指令：殺！黃培得到消息后，對手下說：“道周君子也，勿得侵辱，期善護之。”之后又想辦法，幫黃道周逃過一劫。

　　即墨黃氏十八世后人黃象鐵在《吾祖黃嘉善傳奇》一文中也記載了同樣的案例：吏科給事中熊開元、禮科給事中姜埰因觸怒皇上被打入錦衣衛(wèi)，皇上夜里發(fā)旨讓駱養(yǎng)性將他們處死，恰好黃培和駱養(yǎng)性都在，駱養(yǎng)性詢問黃培怎么辦？黃培說：“密旨殺人，非天子法，其辭之。”駱養(yǎng)性聽從黃培的意見，沒有殺熊開元和姜埰。

　　非常時期，黃培不畏權(quán)勢，利用自己職務(wù)之便，救護正人，得到很多人的敬佩。對同事如此，對自己的朋友他更重義氣。《周至元詩文選》中有這樣一件事：他的朋友宋九青被罷免職務(wù)后，將千金家產(chǎn)暫時寄存在黃培家，沒想到夫婦倆不幸遇難死亡，只留下8個月大的孩子。黃培多方打聽，聯(lián)系上宋九青的兄弟，將千金如數(shù)歸還，還自己掏錢送他回老家。

　　黃培謹記黃家家訓(xùn)“忠厚傳家，詩書繼世”，在朝為官17年，直到1644年，清朝入關(guān)占據(jù)北京，黃培不堪忍辱，辭官離去。

　　    明朝滅亡他欲殉國

　　黃家?guī)状诔癁楣伲钍苊魍⑵髦亍１热琰S培的原配夫人是即墨鄉(xiāng)紳藍再茂之女，因病早逝后，崇禎皇帝將一位姓安的宮女賜給他為副室，安氏為他生了個兒子取名黃貞明。明王朝滅亡，黃培的四個叔父守義不仕，他更是心疼不已，幾次想以身殉國。只是，那時母親因病在北京去世，還需他將靈柩運回即墨老家。妻子安氏自縊后，黃培便帶著6歲的兒子，回到即墨把母親安葬好，又把兒子交給三叔黃宗庠，打算就此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以表示對明朝的忠心。

　　黃宗庠感念他一片赤誠，但就算殉國也不能改變什么，還不如這樣堅持著，或許還有機會，幾次勸導(dǎo)終于打消了他尋死的念頭，留在老家。但自此之后，黃培憂郁悲憤，他忘不了明朝對他的恩遇，更不能忍受清政府的殘暴統(tǒng)治，只是自己空有一腔熱情卻無法宣泄，更無力改變。

　　他能做的，只能是蓄發(fā)留須、寬袖大袍，不換清朝服飾。周至元在書中說：“那時清朝的剃發(fā)令已經(jīng)頒布，并極為嚴厲。”但黃培不管，哪怕背后有人指指點點，有人嘲笑，也我行我素。只是這事，如果被官府知道，可就麻煩了。

　　即墨縣令周銓是個視財如命的貪官，得知黃培的舉動，又打聽到他是明朝官裔后，動起了歪腦筋，這身份地位，黃家肯定有很多資產(chǎn)，何不借機敲他一筆。他不明說，而是派人找到黃培，縣太爺要跟你借五百兩銀子！黃培不理。對方就用言語威脅，久經(jīng)官場的黃培最難忍受這種無理敲詐，直接把對方請出門。周銓怒了，一條“違抗清朝服制的罪名”將黃培抓了起來。后來，黃家上下打點，花了上千兩銀子才將其救了出來。

　　經(jīng)過這件事，黃培內(nèi)心愈加苦悶和孤寂，他就像一個世外桃源的人，不見人不說話，就算家里的事，也不聞不問。每天呆在自己的丈石齋里，看著那塊3米多高的大石頭，喃喃自語：“此堅此貞，期勿負此石耳。”

　　據(jù)說，這塊巨石是從嶗山八仙墩得來的，又叫嶗山玄玉。嶗山當?shù)剡€有個傳說：“黃培去嶗山八仙墩勘察地形海域，忽然看見一塊丈高大石，通體黝墨潤澤，光彩奪目，美如寶玉。黃培得到這塊寶石后，清晨在石前舞劍，中午面對玄玉品茶，月下與玄玉對酌。后來黃培因文字獄被害，玄玉也突然自斷。人去石損，自此玄玉消匿人間。”

　　    姐夫宋繼澄的到來

　　一個人的到來，將黃培從絕望中解救了出來。這人叫宋繼澄，黃培的姐夫，前明舉人，也是位極有民族氣節(jié)的人物。明朝滅亡后，他和兒子宋璉隱居即墨，自此與詩酒為伴。但他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明亡，一些不愿與清朝為伍的愛國人士，便采取了這種隱居的形式，他們集合在一起，日夜飲酒作詩，名為詩社，實為“反清復(fù)明”做努力。宋繼澄就是膠東大社的領(lǐng)袖。進入詩社，黃培多年的苦悶才得到宣泄，他與這些跟自己有同樣經(jīng)歷和感觸的人一起，將內(nèi)心情感寫入一首首詩中，所以這些詩文都帶有明顯的懷明蔑清情緒。

　　《周至元詩文選》中還記載了這樣一件事：順治十八年(1661年)，農(nóng)民領(lǐng)袖于七在棲霞起義抗清，宋繼澄等人興奮不已，相傳黃培還以物資接濟過于七軍。不幸的是，轟轟烈烈的戰(zhàn)爭還是以失敗告終，黃培等人的希望化為泡影。

　　“慨比從前二十年，何從一日天地寬。”黃培寫在《秋興詩》中的詩句，是他明亡回家鄉(xiāng)二十余年生活的真實寫照。

　　《即墨縣志》副主編孫鵬介紹：“從順治元年到康熙元年(1644年～1662年)，黃培共作詩280余首，略加刪改，收錄266首，命名為《含章館詩集》，于清康熙元年刻印成冊，分贈親友。”殊不知，就是這本詩集惹出殺身之禍。

　　事情的起因源于這對年輕兄弟。黃培的原配妻子有位胞弟叫藍潤，藍潤有個從弟叫藍溥，藍溥的兒子藍啟新與黃培的兒子黃貞明是同學，這關(guān)系應(yīng)該算是比較近的親戚了吧。但倆小伙子都年輕氣盛，啟新仗著自己伯父是當朝權(quán)貴看不起貞明，貞明也看不上啟新，兩人經(jīng)常有唇齒之爭。可能有一天貞明話說得有點急，語及藍溥。啟新回去跟父親哭訴、告狀，這下把藍溥給氣壞了，倆孩子之間的矛盾演變成了家族之爭。藍溥了解這些年黃培是怎么過來的，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于是拿出家里的《含章館詩集》，從里面摘錄出黃培發(fā)牢騷反清復(fù)明的詩句，將其告到了衙門。

　　事情鬧得有點大了。即墨市博物館原館長江志禮在《清黃培文字獄案》一文中說：“即墨縣令樊仕福因病不能理事，未加審訊。至七月中旬萊州知府張應(yīng)瑞到即墨，藍溥又遞狀催促。藍溥之意，本在報前嫌，壓服黃培，豈知此事又被金桓利用。”

　　金桓，據(jù)傳是黃培家的佃戶，秀才出身卻不務(wù)正業(yè)。欠黃家佃銀，卻耍賴不還，黃培家人打了他幾下，便懷恨在心，想著有一天一定要報復(fù)。聽說藍溥狀告黃培，他也落井下水交了狀子，告的是黃培欺君屠民，實際上把柄也是《含章館詩集》。兩道狀子都同時指向黃培一人，衙門趕緊受理提審黃培。那時，整個案子還沒有擴大，黃培也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便稱病委托兒子貞明和親家江謙受去處理此事。一來江謙受在萊州還有一定威望，二來縣太爺聽完雙方的供詞后發(fā)現(xiàn)，這原本就是個簡單的家庭矛盾，便進行了庭外和解。讓貞明給藍溥和金桓賠禮道歉，這事就算結(jié)束了。

　　一場風波在黃家的權(quán)勢影響下終被平息。藍溥不滿意，金桓更不服氣，他們都沒辦法。但這只是個開始而已，一個人的加入將徹底改變整個案件局勢，甚至把黃培送上絞刑架。

　　城市信報記者 宮巖

　　 （來源：半島網(wǎng)-城市信報） [編輯: 林永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