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1992年面世以來，《白鹿原》已累計銷售超過200萬冊，而盜版則數倍于此。這部充斥著政治、性愛等敏感話題的作品在贏得第四屆茅盾文學獎之后逐步被公眾認可，并成為當代文學中堪稱經典的一部力作。如今借助電影的上映，《白鹿原》再一次成了人們熱議的話題，而近日該書20周年紀念版的發行，則引起我們重溫那些書中的情欲、掙扎、放縱、抉擇……這些逃不開的話題背后卻是那些曾被我們刻意隱藏的時代記憶和民族歷史。

　　“平王東遷時，有白鹿游于此，以是名。”

　　——漢·《三秦記》

　　在《白鹿原》扉頁上，作者陳忠實寫下了巴爾扎克的一句話：“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秘史。”而在采訪陳忠實之前，我的心里很是緊張，倒不是因他是中國作協的副主席，而是我早已經從多方得知，這位膚色黝黑、滿臉皺紋的古稀老人有著一種陜北人獨有的倔強——他不喜歡任何采訪，更不愿多說一句話。

　　“額(我)不說，額已經說得太多了。”采訪剛開始，電話那頭一口濃重而樸實的陜西腔就開始“抗議”了，然而我卻硬著頭皮地又問了一句，“陳老師，白鹿原真的有嗎？在哪里呢？”沉默了一會，那頭緩緩地說道：“白鹿原就是額的家鄉啊，就是額出生的地方。”

　　的確，從西安城往東走，我們就可以到達那個如夢如幻的地方——白鹿原，一個傳說中曾有白色神鹿出現過的地方。1942年陳忠實就出生在這里，《漢書》記載：“其民有先王遺風，好稼穡，務本業。”這正是白鹿原民風的真實寫照。而生于斯長于斯的陳忠實又在1988年“拋妻棄子”回到這里，埋頭創作了4年，在自己50歲的時候，終于寫出了這部“死了以后能當枕頭”的作品。

　　“白鹿原上真的有白家和鹿家兩大家族嗎？白鹿原是因為這兩家人而得名的嗎？”我好奇地問。“當然沒有了，這都是額在小說里編出來的，是虛構的，虛構的你知道不？”陳忠實略帶笑意地告訴記者，為了避開繁雜的事務和亂七八糟的應酬，他獨自回到老家去創作。那時他的工資微薄，住的那間瓦房穿風透雨，便找鄉親借了幾千元錢從院側邊蓋上兩間瓦房，度過了《白鹿原》寫作時期。在他獲得茅盾文學獎后一次座談會上，陳忠實吸著三寸長的雪茄煙說：“有人說額只用了半年時間就寫成了《白鹿原》。其實，為了搜集歷史素材，額走訪了關中平原上上百個村子，查閱了20多個縣的縣志。單寫素材筆記就寫了百萬字，稿子也改了一遍又一遍。”陳忠實說他本想把《白鹿原》寫成一本上百萬字的多卷體小說，分成上下兩部出版，但最后還是壓縮成了50萬字。而當出版社前來取稿時，他突然有一句話涌到嘴邊：“額把命都交給你們了。”但這句話，他最終沒有說出來。

　　1993年6月，《白鹿原》正式出版，首印的1.5萬冊很快售罄，而盜版書則隨之風起，出版社趕緊加印，五個月內印了7版，一共50多萬冊。不過，書中關于性愛的露骨描述卻引發了同樣火爆的質疑，“廣電總局的一個領導，點名說這本書有問題，不能宣傳。《人民日報》本來想發一個稱贊本書的書評，也被臨時撤下來了。”而小說剛出版后約一個月，就有導演希望將其改編成電影，但“上級明確指示不能拍”。

　　“《白鹿原》里的人物都沒有歷史原型，都是額虛構的，除了那個朱先生，就是清末的大才子牛兆濂，其他人都是額編出來的。”聊了10多分鐘后，陳忠實似乎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他又沉默了。其實，在他收集素材時，村中一位老人曾提到了他的一位先祖，說只要這位先祖走過，村里路邊敞著胸脯奶孩子的女人們都會趕快躲到屋里去，這讓陳忠實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腰桿很硬很直的“白稼軒”的形象。而仔細查閱有關白鹿原的縣志后，他對當地曾經發生過的種種災難和寫滿了幾個卷本的貞節女人們的事跡所震撼。隨之又想到平日里聽到的有關潑婦淫女的傳聞，雖然上不了縣志，卻在民間流傳，于是漸漸萌生了一個“田小娥”……

　　“那個沒刪節的版本容量比較大。”這是陳忠實對于電影《白鹿原》的評價，顯然他不愿多說什么。不過他告訴記者，電視劇版的《白鹿原》已經在籌備中了。

　　可《白鹿原》到底好看在哪呢？有人說通過田小娥看到了壓抑許久的“中國式欲望”，有人說從白鹿兩家的恩怨中看到中國人“斗不夠又打不散”的秉性，也有人說從白靈和鹿兆海這對戀人靠扔銅板來決定誰姓“國”誰姓“共”的游戲中，看到了時代巨變下個人的無奈和選擇。還有人從“夢見原上飄過來一只白鹿”中，看到了民族精神里那種不死的倔強……

　　“好壞都讓讀者去說吧，額不說，額已經跟你說太多了。”陳忠實最后還是掛斷了電話，我看了下表，不到20分鐘。的確，這20分鐘是不能把一部構思了20年、風行了20年的作品說得透徹的，其實又何必透徹呢，一切都交給讀者吧。

　　更何況，小說本就是一個民族蜿蜒曲折的秘史。文/記者 孫英男　　 （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 [編輯: 林永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