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深圳人力資源服務智慧廣場內,辦事窗口旁立著“來了就是深圳人”的迎賓牌。

這是2018年3月26日拍攝的廣東省深圳市一景(無人機拍攝)。　新華社發

文/圖　半島特派記者　馬正拓　李志波李兵　景毅(署名除外)

3月中旬,青島的楊柳才剛剛吐翠,地處南國邊陲的深圳早已春意盎然,市花三角梅開得層層疊疊,嬌艷的木棉花高聳枝頭。

改革開放40年風雷激蕩,在這片不足2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發展的浪潮一直風起云涌。從昔日的海邊漁村蝶變為現代化大都市,GDP一舉超越香港、新加坡,譜寫了舉世矚目的深圳傳奇,成為向世界展示中國改革開放成就的最好窗口。當年,亞洲四小龍以10%左右發展速度騰飛20年令世人稱奇,而深圳經濟以23%的高速度飛翔了近40年。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把目光投向深圳,青島也提出了“學深圳、趕深圳”的城市對標目標。

在以改革開放來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方面,深圳究竟形成了哪些寶貴經驗?又有哪些切實可行的路徑可以借鑒?日前,記者在深圳實地走訪發現,這里幾乎每一寸土地上都勁刮開放的春風。

開放氣質

來了,就是深圳人

從蓮花山山頂極目遠眺,位于深圳市益田路上的平安金融中心高聳入云。夜晚的燈光秀點亮城市星空,伴隨光線移轉,“來了,就是深圳人”的標語,出現在大樓外墻上,引來不少人駐足觀看。

記者在深圳采訪期間,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就如同當年的“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一樣,被深圳各階層的人所熟知。雖然已經無法確切找到源頭,但很多在深圳打拼的人,都把它視為深圳的城市精神之一。

25歲的趙魯平是2014年來深圳打拼的,賣過電腦配件,在酒店幫過廚,如今和幾名伙伴在華強北開了一間不足20平方米的小餐館。雖然一睜開眼就要面對房租的壓力,晚上還要坐1個多小時地鐵才能回到住處,但他每天干得不亦樂乎,覺得自己已經適應了這里的生活,“總算在深圳扎下了根兒”。

在距離這家餐館20多公里的深圳南山區前海深港青年夢工場,是粵港澳青年創業圓夢的地方。湖南女孩劉旭旸在一家創客公司做設計,每天要處理大量的剪輯、排版工作,經常加班,但對于未來她充滿了自信。“房價、薪資、交通……這些年可能有100個因素都在勸我離開深圳,但總有第101個理由讓我留下來,這就是深圳的魅力。”劉旭旸說。

郭瑋強是一名來自香港的“90后”,2016年來到夢工場,成為前海隨身寶(深圳)科技有限公司聯合創始人。“深圳優厚的政策制度、積極的創業氛圍、高度普及的科學技術以及廣泛的消費市場,對我們都是利好條件。”郭瑋強介紹,隨身寶已達成A輪千萬元級意向融資,項目估值已超過億元。

另一家創客公司——工匠社的聯合創始人蔡奮介紹,他們是世界桌面級格斗機器人和游戲機器人的開創者,屬于高創意、高設計價值的產品。夢工場是深港合作很重要的一個區域,經常會有香港特區的學術機構、政府機構來這邊交流,園區也有很多香港雇員,他們經常作為夢工場的代表,參加深圳跟香港特區政府合辦的項目或學術活動,開闊了視野。

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在“來了,就是深圳人”這一城市氣質的感召下,用開放包容態度對待各行各業人才,激發他們的創造活力,深圳才得以從“三來一補”的加工貿易到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從“三天一層樓”的“深圳速度”到“精益求精、臻于極致”的“深圳質量”,一步步邁向高質量發展階段。

正如深圳一位自媒體人所說,深圳是一座機遇之城、是實現夢想之城,目前實際管理的2000多萬人口中,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尋找價值,每一份力量都是不可忽略的,深圳的今天離不開每一個人的貢獻。

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平房區區委書記劉興閣,曾經到深圳掛職半年,對深圳精神、深圳經驗、深圳模式有著諸多思考。“最深的印象之一,就是深圳市對人才的重視和渴求。”劉興閣認為,人才是最寶貴的資源,既要靠產業留人,也要靠待遇留人。要吸引和留住人才,就必須付出發達地區幾倍的努力。

事實上,當改革開放的號角剛吹響時,深圳還是一片人才荒漠。建市之初,深圳戶籍人口僅有31.26萬,外來人口僅有1500人,全市中專以上學歷的人才僅4000名。連本地人都留不住,更不要談吸引外地人才。

隨后,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蛇口工業區充分運用中央賦予的自主權,率先實現超產獎勵制、首開全國招聘用人制度、率先改革工資分配制度、率先實行社會保險制度……全國首個以人才命名的主題公園就坐落在寸土寸金的深圳南山區,入園處的石碑上寫著:創新驅動實際上是人才驅動。

近些年,深圳接連推出重磅級的人才招攬計劃,加大在人才方面的投入,面向全球招攬人才。“我們將堅持不唯地域引人才,不拘一格引人才,實行靈活引才用才,不求所有,但求所用；不求常住,但求常來。”深圳市委書記王偉中曾公開表示,將堅持需求導向,優化重構人才政策,特別是針對國際人才推出系列政策,以全球視野面向全球招才引智。

深圳格拉布斯研究院,就是以諾貝爾化學獎得主羅伯特·格拉布斯的名字命名。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安德烈·蓋姆,也在清華大學深圳研究生院設立了石墨烯研究中心。數據顯示,在深圳由諾獎科學家組建的研發機構已達5家。深圳引進的留學人員曾連續3年增幅超40%,連續7年獲評“外籍人才眼中最具吸引力的十大城市”。

截至目前,深圳市已先后吸引各類人才總量達510萬,占常住人口比重的40.7%。高素質人才的不斷聚集,助推了深圳經濟的快速發展,為其贏得了“設計之都”“創新之都”“創客之城”等美譽。

深圳前海作為對接香港的地標式區域,近年來通過制定一系列惠港政策,不僅吸引了大批知名的港企落戶,還通過香港這個國際金融中心,源源不斷吸引全球的資本來深圳投資。人才和資本在深圳這片沃土上,能找到最佳的結合點。

開放觀念

深圳與世界沒有距離

“有人問蛇口是怎么發展起來的?我回答‘是從人的觀念轉變開始的’。”蛇口工業區原掌門人袁庚曾這樣回憶。

可以說,伴隨著深圳開放的,正是人的觀念。“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鼓勵創新,寬容失敗”“空談誤國,實干興邦”“敢為天下先”……這些體現深圳特區精神的“原創”口號,無不體現著深圳人開放的胸襟,也極大地鼓舞和激勵著全國人民。

早在2010年,深圳曾舉辦過“深圳最有影響力十大觀念”評選活動,除了上述口號外,“深圳,與世界沒有距離”,也是其中觀念之一。如果說“來了,就是深圳人”,表達著居住在這個城市里人們內心對歸屬感的深沉呼喚,也代表著深圳的包容性格以及移民城市的獨特氣質,那么“與世界沒有距離”,則契合了深圳人具有世界眼光的追求,勇立開放潮頭的豪邁氣概。從講速度到講效益,深圳在不斷轉換發展方式的同時,一直努力追趕世界的潮流,自發走向世界,也一直向世界敞開著胸懷。

開放的深圳,多元包容,文化交匯。“深圳是創業者的沃土,只要你有夢想,又愿意努力奮斗,不問出身不問年齡,總有你的一片小天地。”深圳灣新經濟商學院創始人劉一穎認為,深圳賦予每個人的機會都是均等的。作為一座擁有2000多萬人口的大城市,深圳沒有嚴格的本地人與外地人概念,沒有民族、地域,甚至是國籍間的“異樣化”,國內國際兩種資源,國內國際兩個市場都在這里融合,各方語言、各個菜系、各種文化、各類產品都可以在這里交融。

“在深圳打拼,沒有不勞而獲的。”在深圳創業多年的劉明告訴記者,這是在深圳工作的不同層次的人,所達成的高度共識。

秉承著與世界沒有距離的觀念,一水之隔的香港,乃至大洋彼岸的歐美國家,過去幾十年發生的變化,無時無刻不在沖擊著深圳人,促使深圳的生活中沒有“慢”字,沒有“閑”字,有的只是深圳人對發展的渴望、對商機的追求。深圳的街頭巷尾處處蘊藏商機,深圳的酒樓茶館談的都是商機。

被譽為“全球硬件集散地”的深圳華強北一帶,分布著上百家快捷酒店,但幾乎每家都客流不斷,即使在目前淡季,標準間的房價每晚也在400元以上。來自全國乃至全球各地的客商在這里聚集,探討著不同的商業模式。走在街頭,每個人都行色匆匆,騎著電瓶車送貨的快遞員,接連不斷地在人行道上穿行。即便是在不起眼的小餐館里,從鄰桌飄過來的也可能是“大數據、新零售、區塊鏈”等時髦詞語。

正是向世界看齊,敢闖敢試、敢為人先的精神,把一個個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才成就了今天的深圳,成為了全國唯一一個城市化率100%的城市,越來越多的人來這里尋找商機。

開放的觀念,還引領著深圳不斷優化營商環境。2018年,深圳出臺了《關于加大營商環境改革力度的若干措施》,推出了40余項“秒批”服務、300項“不見面審批”、300項“全城通辦”服務事項等,建設投資項目審批“深圳90”改革……粵港澳大灣區研究院發布的《2018年中國城市營商環境評價報告》顯示,深圳營商環境位居全國第一。今年2月27日,普華永道發布前海蛇口自貿片區營商環境綜合評估結果,如作為一個獨立經濟體參與排名,前海在全球190個經濟體中排名第31位,首次躋身全球50強水平。

從蓮花山山頂俯瞰,位于中軸線上的深圳市民中心,外觀形如大鵬展翅,在設計和功能分布上,也充分體現了開放、親民的政府形象。

3月19日,記者在行政服務大廳西廳內看到,這里配有商務中心,來辦理行政審批手續的市民可以自助提交各種資料,打印還可享受10頁內免費的服務。雖然這里每天對外辦公的時間不足7小時,卻被譽為目前“國內最高效的行政服務窗口”。

“優化政務服務是營商環境改革的‘牛鼻子’。”深圳市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吳思康介紹,去年,深圳實現了“三十證合一”,企業開辦時間從9天縮短至4天內,累計登記實有商事主體311.9萬戶,創業密度連續6年居全國大中城市首位。

2019年深圳市政府工作報告提出,今年將力爭營商環境達到全球前30強水平。

開放力度

全方位探索和實驗

“如果說深圳開放的經驗是‘摸著石頭過河’,從某種意義上說,其中一條河就是深圳河。”在深圳工作的85后全國人大代表楊飛飛說,他建議借著粵港澳大灣區建設,限人限時限區開放深圳河。

對于深圳河,土生土長的老深圳人有著難以磨滅的記憶。作為深港之間的界河,深圳河灣水域橫跨深圳福田、羅湖、南山三個主城區,連接深港兩座國際大都市,沿岸分布5個國家一類口岸,每天超過30萬旅客跨過深圳河的人行天橋過境。

百年羅湖橋是深港兩地往來的重要見證,更是中國改革開放的重要見證。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這座與香港相連的小橋,維系著我國與外部世界的溝通。

3月19日,記者在羅湖橋邊檢大樓內看到,寬敞干凈的通關大廳里,等候過關的深港市民無須排長隊,刷卡、按指模、核對面部信息,短短15秒鐘就可以自助通關。如今,羅湖口岸只是深圳海陸空15個口岸體系中的一個。相比于不足50米長的羅湖橋,深圳的年輕人更樂于將長達5500米的深圳灣大橋視為連接香港的新地標。

對于深圳來說,40年的對外開放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根據經濟發展的進程,抓住有利時機分區域、有步驟地實施開放。

1979年,蛇口轟然響起填海建港的開山炮,成為中國第一個對外開放的工業特區、改革開放的“第一窗口”。如今,除了地名外,蛇口開放初期的場景和印記,大部分都已經成為歷史進了博物館,唯獨“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碩大金字標語牌,仍在東濱路的拐角處熠熠生輝。

深圳蛇口興華路6號,是日本三洋集團中作為獨資企業在中國的第一家公司。本世紀初,三洋公司搬離蛇口,并逐步被收購。與三洋公司的興衰幾乎同步,蛇口也從老工業區開始向高科技、服務業轉型。2015年4月,深圳蛇口與前海一并入圍廣東自貿區,蛇口在綜合服務、航運物流等方面的優勢,與前海合作區的金融、信息等產業有機結合,實現了疊加。如今,“招商局蛇口工業區”的位置已經矗立著“自由貿易試驗區”的牌子,將落實“比經濟特區更特”的先行先試政策。距離這里不遠處,就是深圳的郵輪母港。

羅湖區是深圳成立后設立的第一區。但當深圳的其他區域飛速發展、整個深圳拉開骨架的時候,羅湖卻面臨著土地開發殆盡、基礎設施老化、業態老化、干部心態和思想老化的突出問題,優質企業紛紛外遷。在發展遇到瓶頸的時候,針對區域狹窄、人口密度大、發展無空間的形勢,羅湖區實施“城市更新”,集約開發建設金融核心和高端商業“密集發展區”,打造代表深圳形象的地標建筑群”。如今,位于這一片區的東門步行街已成為集購物、飲食、休閑和旅游觀光于一體的商業街區,日均客流量達50萬人次,高峰期更是達100萬人次,成為深圳乃至全國人流最密集的商業旺區之一。　

從倫敦市區奔馳的比亞迪純電動雙層大巴,到北冰洋上華為開通的全球最北LTE站點,再到非洲市場占有率第一的傳音手機,近年來,從深圳“走出去”的產品和服務正在越來越多地影響世界。而深圳也借由開放集聚全球創新要素,打造具有全球競爭力影響力的創新先行區,成為全球創新網絡的樞紐城市和引領世界創新的中堅力量,在4G技術、超材料、新能源汽車、3D顯示、無人機等領域,都站上了世界創新的前沿。

目前,除了國家超級計算深圳中心、大亞灣中微子實驗室和國家基因庫,深圳還有國家、省、市級重點實驗室、工程實驗室、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和企業技術中心等創新載體,累計達1617家；在深投資的世界500強企業已累計達到280家。

“深圳在改革開放中,充當的是試驗田、橋頭堡的作用,從經濟、社會到文化領域,全方位為中國進行探索和實驗。”深圳文化學者、作家胡野秋告訴記者。

開放空間

開放浸潤每一寸土地

“向前走,莫回頭!”在深圳蛇口改革開放博物館,有這樣六個黑色大字印在墻上,格外醒目。在深圳改革開放展覽館,通過巨幅墻面投影,以水彩畫、沙畫、三維特效和動態照片的手法,生動展現了廣東改革開放40年的發展變化。

單從深圳的行政區劃就可以看出,深圳的開放在逐漸推向更廣闊的空間和領域。如今,深圳人還習慣把羅湖、福田、南山等地稱為“關內”,把龍崗、寶安視為“關外”。工作在關內,生活在關外,成為不少深圳人的生活狀態。事實上,經濟特區的范圍早已覆蓋全域,深圳下轄6個行政區和4個新區,每一寸土地上都勁刮開放的春風。

如今,深圳的開放口岸越來越多,海陸空鐵口岸俱全,是中國擁有口岸數量最多、出入境人員最多、車流量最大的口岸城市。深圳海關也是全國任務最繁重的海關之一,為企業提供“24小時預約通關”服務。在深圳乘坐廣深港高鐵,只需14分鐘就能抵達香港的西九龍車站。

今年2月18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中,深圳定位為“全國性經濟中心城市和國家創新型城市”,未來的愿景和目標是“加快建成現代化國際化城市,努力成為具有世界影響力的創新創意之都”。

面對新的歷史坐標,深圳需要更大的發展空間,正在修建的深中通道,將為深圳提供更廣闊的舞臺。

深中通道南距港珠澳大橋約38公里,連接深圳市和中山市。建成后,將成為承接粵港澳大灣區產業轉移的交通大動脈。如今,青島市民寧進進正在參與建設深中通道。作為中交一航局深中通道項目的副總工,參與建設港珠澳大橋后,他就從珠海轉戰到了深中通道項目,負責沉管浮運安裝技術和基礎施工技術。

“深圳、珠海等南方城市,開放程度更高,交通基礎設施都很發達,城市綠化和景點秩序也很好。”寧進進說,這是在南方這幾年,給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是的,幾乎到過深圳的人,都會說出幾條這座城市的特點。

記者在深圳采訪期間發現,深圳的公園都沒有圍墻,四面八方都可以進入。今年,深圳市建成和開放公園數量將超過1000座,實現“千園之城”目標。

深圳的移動支付覆蓋范圍很廣,是第三方支付體驗的“規模狀元”,微信和支付寶城市服務位居全國第三方支付場景廣度第一,場景服務涵蓋了政務、醫療、交通、住房等多方面。

深圳的閱讀氛圍很濃,就連普通快捷酒店的大堂里也都擺放著《三聯生活周刊》《南風窗》以及當天的各種報紙,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全球全民閱讀典范城市”。

深圳的街頭,隨處可見各種志愿者的身影。據統計,深圳平均每10人中就有1名志愿者,是全國最安全穩定、最公平公正、法治環境最好的地區之一。

地王大廈、國貿大廈、京基100……在深圳,高度100米以上的摩天大樓近1000棟,地標性建筑很多,幾乎每座地標性建筑都是開放的見證者,里面都可能進駐著一個或幾個世界500強企業。

深圳道路里程超過6000公里,率先實現公交車100%電動化,PM2.5年均濃度居全國大型城市最好水平,2020年將達到歐盟標準……

今天的深圳,不僅是中國的深圳,更是世界的深圳。改革和開放已成了深圳的根與魂。進入新時代,踏上新征程,全國各地百舸爭流、千帆競發,近距離感受深圳的開放氛圍,才能啟發更多的地區結合自身實際,找到通往未來高質量發展的金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