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為我的人生搭起了第一塊跳板
□李宗剛
父親李文春出生于1936年10月6日,病逝于2021年11月9日,從事小學教育38年,曾經擔任過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山東省惠民縣第五、六屆委員會委員。父親從農村走出來從事小學教學工作,這為我的人生搭起了第一塊起跳的跳板,讓我在青少年時代便對村莊之外的世界有了一個瞭望的窗口。
父親1953年工作,1991年退休,在農村小學執教了38年。父親的人生有三個重要節點:一是1953年8月考取惠民師范學校(師范速成類),這為他17歲便完成了人生場域的轉換奠定了堅實基礎,讓他的人生不再被局限于齊家口村,也不再重復我祖父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業生活,而是開啟了另外的一種人生。父親的同齡人,大都沒有走出齊家口村,他們在先輩曾經耕耘過無數遍的土地上接續耕耘。隨著“30后”一代人的逐漸退場,許多人已經安眠在齊家口村邊的大地里了。二是1961年10月從高青縣回惠民縣時,父親乘坐的帆船在橫渡黃河時因遭遇大風和激流而翻船,父親落水后緊緊地抓住了半傾斜的船幫,最后終于獲救。這件事母親經常提及。母親講,這次翻船造成了三四十人死亡,獲救的只有兩三個人,父親就是這幸運的兩三個人之一。父親在速成師范畢業后便被分配到了惠民下轄的高青縣任教,相比務農而言,無疑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大事,但是,高青縣與惠民縣盡管相鄰,一條黃河卻把這兩個縣分割成了兩個相對獨立的區域,父親需要坐船才能橫渡黃河,父親的命運便如此這般在時代的洪流中起伏漂蕩著。三是1984年至1990年父親擔任惠民縣政協委員,這是父親經歷了時代風云洗禮之后終于得到社會認可的標志。小學教師當選教育系統政協委員的幾率并不高,起碼說明,他在同層級的同事中還是相當優秀的。
父親執教的申橋鄉灣頭村小學常年訂閱《紅旗》等雜志,他偶爾把這類雜志及恩格斯的《論馬克思》等書籍帶回家,使得懵懂的我對外面的世界形成了初步想象,這是普通農村家庭不曾有的文化風景。也許,我后來走上文學研究之路,人生起點處一些點點滴滴的瑣事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是極其嚴厲的,經常用管教小學生的方式來管教我,這對青少年時代具有叛逆傾向的我而言,是不大容易接受的。在我六七歲時,父親與母親站在凳子上整理庭院里種植的絲瓜,因為他們騰不出手,便要我幫助找剪刀,我當時不大情愿,便“哼”了一聲,結果讓父親聽到了。他從凳子上下來,用極其嚴厲的話語教訓我,我趕緊去找剪刀了。這讓我剛開始萌發的反抗精神被壓了回去。后來,我的性格中缺少反抗精神,也許與父親的規訓有一定關系。不過,我骨子里并不服氣,反抗的地火依然在心底深處燃燒。這也是我在遇到困難時不輕言放棄的性格生成的原因之一吧。當然,父親對我的嚴厲態度也有例外,在我感冒發燒時,父親會半夜起來用手摸我的頭,這讓我體會到父親對子女也有溫情的一面。
作為一名普通的老教師,父親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了農村基層教育事業,一直干到退休。1983年下半年,我在父親的建議下干了代課教師,干了半年便沒有再干下去的信心和毅力了,而父親一干就是三十多年,這讓我在敬佩不已的同時也感到了人生的無奈。后來,我沒有循著父親為我規劃好的代課教師、民辦教師到公辦教師的路徑走下去,而是毅然決然重走高考路。在這一過程中,父親倒是非常包容,他接納了我的選擇,使我實現了自己的大學夢,并開啟了區別于父輩的人生之路。
父親那一代小學教師,大都退到了歷史的幕后,已經很難為人所憶起,這恰是那一個時代諸多普通小學教師的真實寫照。然而,在我的眼里父親的影像從未模糊過。父親給我的人生搭起的第一塊跳板,為我后來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起到了助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