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半島全媒體記者 谷朝明

一年到頭東奔西跑，以車為家。如果說全國各地的貨運司機過著的是現代“游牧式”生活，以貨拉拉為生的欒松祥過得，則更像是“開盲盒”式生活。他專挑跨城市的小長途業務，一年365天有300多天“漂流”在路上。

有家不回，“85后”的他只為一個月能多賺個四五千元。

本期《聽·見》采訪這位青島土著，聽他講述車輪上的“漂流人生”。他說，生活要靠努力和堅持才能慢慢過上幸福的日子，“我們父母這一輩，也都是這樣一步一步過來的”。

一年300多天不著家

我叫欒松祥，是土生土長的青島人，1986年出生。我的人生似乎和車有著不解情緣：服兵役期間，我有幸成為一名汽車兵；退伍后我的職業也是司機，還曾在撫順路批發市場周邊攬活拉貨；2015年開始，我跑了6年網約車；2022年下半年，我買了廂式小貨車，開始跑貨拉拉。

和大部分貨拉拉司機只跑同城的活不同，我專門接單100公里以上的小長途業務。現在干哪一行都很“卷”，貨拉拉的活也不好干，大部分都是10公里左右的同城單子，一單也就賺二三十塊錢，一天最多能拉十幾單，每個月能賺5000多塊錢。如果選擇接“跨市單”，雖然路途遠了點，但一單差不多有二三百塊錢收入，如果運氣好，一天能跑兩單，就會有四五百元收入。

打個比方，我從青島接單跑到濰坊，再接到跨市單子，就有可能去濟南，離青島會越來越遠。但如果我從濰坊空車返回青島，從時間和性價比來算，收益會差好多。也因為這樣，接單被我干成了“開盲盒”，我就像一個離開家的“漂流瓶”，跟著運單漂在行駛的路途上。

高德地圖上能清楚地顯示這兩年內我的“人生漂流”：近兩年時間里跑了14萬公里，點亮了102個城市，最北開到了河北，最南居然開到了海南島。一年365天，我有300多天在外“漂流”。每次“漂流”的平均時間大約在一個月，最短也要十幾天。最長的一次是60多天，那是從青島先接單去了江蘇，然后到了浙江，又接了個去福建的單子。然后就一直在南方轉悠，期間還乘坐輪渡，把車開上了海南島……返程則經過了湖南、湖北，河南。這一圈下來馬不停蹄，60多天后回到青島。

我開的是一輛中型的新能源廂式貨車，在外“漂流”期間，90%的時間都是在車里度過。閑時，夏天找片樹蔭，冬天則把車停在太陽底下……只要有合適的單子，不管多晚我都會搶，然后啟程干活。一般凌晨的活都比較急，相應的費用也會高，一次都能賺四五百甚至更多，甚至有一次還接了個賺上千塊錢的單。

如果我不像現在這樣孤家寡人似地在外“漂流”，而是窩在青島家里，估計也很難做到“一來急活就出發”。

車廂就是我的床

對我而言，這輛廂式貨車不僅是賴以謀生的工具，更是“漂流人生”中為我遮風擋雨的家。常年出門在外，原本就是為每月能多賺四五千塊錢，所以即使再累，也不會找便宜旅館住下。因為開一個房間就得七八十塊錢，就是不舍得。

平時衣服臟了，我會就近找個干凈點的公廁，用盆子接點水，自己洗完晾起來。洗漱也基本都是在公廁完成，簡單擦擦身體、收拾一下就可以。

我記得今年夏天，可能因為皮膚過敏，身上奇癢難受，不得已才找了間最普通的小旅館住下。開了一個房間，帶一個衛生間，可以洗洗澡、洗洗衣服，主要為了換洗下衣服，那次實在是熬不住。那也是我兩年“漂流人生”中，唯一一次沒在車里睡覺。

我平日睡覺也很簡單，如果車廂里裝滿貨，就側著身子在駕駛座上歪頭睡一會兒。如果沒有貨，后面整個車廂就都是我的床。為了防潮，我備了一個充氣墊，夏天睡在車里還算舒服，最難熬的是冬天，車內溫度有時候都在零下十幾攝氏度，盡管充氣墊上鋪了車載電熱毯，我整個人也鉆進睡袋，還是會凍到瑟瑟發抖。

和其他在全國跑長途的貨車司機一樣，我行車的里程表就對應著收入，一年能跑7萬多公里，年收入約10萬元。路途中所有的花銷我都精打細算，可以將生活成本控制到最低。

比如住宿不用花錢，吃飯找拉面館或是沙縣小吃店，生活成本一天能控制在20元以內。也許是對自己“摳門”慣了，我甚至都覺得花20元理發也是花冤枉錢，所以買了一個電動的理發小推子，頭發實在太長了，就自己推一下。

只有在春節前，我才會到理發店讓人家打理一下，省得讓父母看到不太“整裝”的發型，以為我連剪的發錢都沒掙出來，別再為我擔心啥的……

人生就是要有堅持

漂泊在外，相對舟車勞頓，想家是最難熬的。

我有倆孩子，老大男孩，10歲，小學5年級；老二女孩，7歲，小學一年級。剛離開家頭兩三天，想媳婦和孩子會特別強烈，熬到第六七天這種感覺會好一點。時間差不多快一個月的時候，又會非常想家。那時候，只要離家在一二百公里，我都會直接空著車趕回家看看。

媳婦原來有正式工作，生了二娃后，就在家全職帶娃了。她也很體諒我的辛苦，每次回家，不僅幫著換洗所有衣服，做幾道我愛吃的菜，還給我按摩頸椎。

常年不在家，倆孩子也很好奇“爸爸到底做什么工作”？于是，幾天前的一個周末，我趁著在家，把倆娃帶到車上，讓他們體驗了“貨拉拉的一天”——看著我幫客戶搬貨，運貨，再搬貨。事后，我問倆小家伙什么感受，他倆說“挺好玩的，要再跟爸爸四處跑……”

我告訴倆娃，不能像爸爸這樣，因為上學的時候貪玩，沒好好學習，吃不了學習的苦，就得吃生活上的苦。我身邊有很多跑貨運的朋友，尤其是剛入行的，一天開完車后整個腿都是麻的，一下車都站不穩，只不過我做這一行時間長了，習慣了。

青島本地人干貨拉拉的并不多，在很多人眼里我出生在城市，從小嬌生慣養，應該不太能吃苦。我沒有那種“矯情”，是受我父母的影響。父親當年在市糧食局工作，曾被評為“杰出青年”，母親獲得過市級“勞模”稱號，都是勤勤懇懇工作了一輩子的工人階級。

我不否認，人到中年壓力很大。房子是2015年買的，貸款60多萬，還有15年才能還完。別看現在跑車一個月有小一萬塊錢，還完貸款，也就剛剛維持一家四口的生活。父母年齡也大了，也得時不時回家照顧。過幾天我就要帶父親去趟煙臺，聽說那邊有個老中醫，找他給父親開點治胃的中藥。

現在很多中年人，對工作好像完全沒了斗志。在我看來，人生就是要有堅持：當我跑車累了，就會找衛生間洗把臉，然后大口喝水，讓自己感覺到“撐”，這樣就不困了；當我想家的時候，就給自己算賬，在外面“漂”著雖然累，但一個月能多賺四五千——努力吧！

中年人的快樂其實很簡單，快餐里多點份肉菜，然后喝上點小酒、睡一覺，實在想家了，就返程回家。即使現在生活很苦、很累，只要堅持，或許就會有好事發生。如果選擇“躺平”，就真是沒有一點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