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普”+“換登”,美國大選撲朔迷離
當地時間7月13日下午,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在賓夕法尼亞州巴特勒舉行的競選集會上遭槍擊,特朗普本人受傷,一名現場觀眾死亡,另一名觀眾受重傷。
在被護送下臺的過程中,倔強的特朗普仍揮舞著拳頭,并呼喊口號。他的右耳處可以看到血跡。
有消息稱,事發時槍手在位于集會場地外相鄰的一棟建筑物上,美國多個執法部門的消息來源稱槍手為“狙擊手”,這起事件將以“可能的暗殺未遂”事件進行調查。
據美國特勤局通信主管安東尼·古列爾米表示,特朗普目前狀況良好,正在當地一家醫療機構接受檢查。
這起突發,加上兩周前那場充斥著拜登“失語”和“亂語”表現的電視辯論,以及隨后民主黨內部要求更換候選人的風波,令美國大選局勢更加撲朔迷離。
6月27日的首場美國總統大選電視辯論場面驚人,余音繞梁,連日不絕,不只是改變了即時選情,還可能改寫美國選舉史。
特殊的安排
作為1976年以來美國總統選舉的“標配”,電視辯論往往被安排在大選年的九十月份,而此次電視辯論則是歷年來最早的一次。
特殊的安排,已導致特殊的效果:
許多民主黨人對拜登的表現感到崩潰,民主黨陣營內部希望其他新人選接替拜登參選的呼聲此起彼伏。在此次辯論的直接影響下,前總統特朗普在自去年9月以來在綜合民調中相對于拜登的領先幅度再次擴大。
一時間,此次電視辯論似乎成了美國總統大選的關鍵節點。會成為“分水嶺”?只能說也許吧。
不同于以往歷次美國大選從不確定性逐漸向確定性過渡的一般態勢,此次美國總統選舉完全有可能始終伴隨著顯著的不確定性。不到最后一刻,恐怕變數難消。
當前最大的變數,就是民主黨內部的“換登”聲浪。
自由派媒體標桿《紐約時報》率先開炮,持續推出了包括社論在內的一系列評論文章,要求拜登從“為國家服務”的角度出發放棄競選。同時,截止到7月12日即辯論結束后兩周,已有1位參議員和16位眾議員先后公開喊話、要求“換登”。國會參議院民主黨領袖查克·舒默、國會眾議院前議長南希·佩洛西以及國會眾議院現任民主黨領袖哈基姆·杰弗里斯雖然公開支持拜登或至少沒有公開要求其退選、但也被爆出私下表達了各種擔憂。
被認為長期與民主黨陣營關系密切、為民主黨募款較多的美國影星喬治·克魯尼也在《紐約時報》上公開撰文,要求拜登退選。甚至有分析認為,無法平息的“換登”呼聲背后不排除存在前總統奧巴馬等人的推動,或至少是默許。
面對如此棘手的境況,拜登及其團隊通過反復明確立場、接受電視采訪、參與造勢活動、向支持者致信、召集民主黨籍州長開會溝通甚至是利用北約峰會來展現自身所謂領導力等方式來盡全力滅火,但無論如何彌補,似乎美國輿論關注的仍然是拜登似乎已無法避免的口誤與恍惚狀態。
預判和失算
“我預判了你的預判”——高手過招,關鍵是預判。
事實上,拜登及其團隊選擇6月27日這一更早的辯論時間安排,正是由于預判自身表現大概率不會太理想。既然這樣,不如及早面對無法繞開的電視辯論,從而為自己留下更多時間與空間來消弭辯論表現可能造成的負面拖累。
但顯而易見,拜登及其團隊遠未意料到辯論表現不佳的負面效應竟如此洶涌且難以散去。
一場一個半小時的辯論,竟然激發出民主黨內劇烈反彈,背后存在著較為復合的多重政治根源。
其一,某些民主黨人對特朗普回任的可能性可謂是極度焦慮。為了要無所不用其極地阻礙特朗普的腳步,他們就必須考慮包括“換登”在內的任何手段。
其二,某些民主黨人特別是國會議員擔心拜登的不佳選情將讓目前民主黨岌岌可危的國會選情雪上加霜。為了挽救自身的選情、增加自身連任的概率,他們有強烈動機推動“換登”。
其三,某些民主黨人完全出于黨內派系斗爭而借機生事兒。比如,首位公開呼吁拜登退選的民主黨國會眾議員、來自得克薩斯州的勞伊德·多格特,其選區位于對民主黨頗為安全的得州首府奧斯汀市,其“換登”論調完全不是要確保自身的連任,而是代表了其民主黨進步主義派別針對民主黨傳統溫和派的斗爭。
其四,某些民主黨人特別希望借機繼續加速本黨的“身份政治”色彩,提前推出類似于副總統卡馬拉·哈里斯這樣的少數族裔女性總統候選人,從而強化對民主黨政治生態走向的控制。
換言之,“換登”呼聲背后不僅有對選情走向的擔憂,更是民主黨內部長期存在的不同派系、不同路線之間矛盾的公開化。相對于共和黨以保守政治理念為主線的政黨生態,民主黨以不同群體利益調整為主線的政黨生態必然會導致這種碎片化的矛盾。
頗令人玩味的是,不少共和黨人是不愿意看到“換登”的。
目前,拜登在全美綜合民調和各搖擺州主流民調中總體上不占優。如果“換登”發生,新人選將給選情帶來的新的不確定性,未必對共和黨一定有利。同樣嚴峻的是,如果拜登被更為年輕的民主黨新人選取代,圍繞著年齡與代際等議題產生的擔憂與壓力就會從拜登一方轉到特朗普一方。
對于共和黨來說,若“換登”議題被持續炒作發酵,從而不斷弱化中間選民乃至民主黨選民對拜登的期待和信任,但最終又難以“換登”,這個狀態持續越長,特朗普及其共和黨陣營能獲得的選舉利益才越大。
換,還是不換
面對黨內“換登”呼聲以及民意的負面變化,拜登團隊以及民主黨陣營暗中準備“B計劃”的可能性與必要性有所上升,但論及拜登退選甚至被撤換的可能性,仍然既不能被徹底否定,也不能被過分夸大。
對比1968年時任民主黨總統約翰遜在新罕布什爾初選后就快速退出的歷史先例,拜登目前已在全美各州完成的初選提名環節中得到了民主黨選民壓倒性的絕對支持,其提名人身份雖然需經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確認,但已具備了程序性基礎。這就意味著,如果拜登本人不選擇主動退選,民主黨政黨機器幾乎沒有什么辦法強令其就此止步。
而對拜登本人而言,其作出自主退選決定的關鍵條件無外乎:發生了在客觀上無法改變、在主觀上不得不承認的導致其無法繼續競選活動的情況,如重大身體狀況、民調大幅下降、金主塌方式棄之而去。到目前為止,沒有證據表明這些關鍵條件已經發生。
從選情看,拜登在民調中持續落后,但即使“換登”,也沒有把握必然能扭轉選情。這讓整個民主黨陣營首鼠兩端。
其一,“換登”改變不了通脹、移民以及外部危機等主要選舉議題對民主黨選情的拖累。6月27日辯論后,拜登的年齡儼然成了這場選舉中的唯一問題,但這完全不是事實。即便更換了新人選,民主黨面對的一系列內外問題都不會隨之迎來任何解決。
其二,從目前為數有限的民調看,所有在理論上有條件、有可能替代拜登的新人選無一在對決特朗普時能夠有比拜登更好的表現。雖然這類模擬對決民調未來會隨著新情況而產生變化,但至少從目前看拜登仍是當前民主黨陣營的最強人選。
其三,即便民主黨有了新的總統候選人,拜登仍然要完成其余下的總統任期,新候選人與在任總統的關系很可能是“換登”帶來的新問題。如果支持拜登,那么拜登及其政府執政的所有問題都會與新人選徹底綁定;如果不支持拜登,那么民主黨內部分裂將被徹底公開化。
就程序而言,如果在本黨全國代表大會之前拜登最終做出了前所未有的中途退選決定,有意接替者將需要在代表大會召開前宣布參選,并在代表大會上登臺拉票,最終由參加代表大會的代表們投票選舉出新人選。
為了延續至少是尊重拜登政府三年多的執政,又加之拜登自身很可能仍握有極大話語權,新人選的最大可能性或先落在現任副總統哈里斯身上,隨后才是最近被美國媒體點名討論的幾位州長或國會參議員。
雖然存在著難以估量的不確定性,但一旦出現“換登”后的新人選,本次美國大選將發生結構性改變,難以判斷其最終走向。
為何勝負難料
6月27日電視辯論之后,拜登的選情雖未崩盤,但出現了極為不利的退步。截至7月12日,拜登落后特朗普的比例已從不足1%擴大到3%。如此變化基本回到了今年1月底、2月初的狀態。
當然,3%左右的差距對于很多民調而言仍未明顯超越統計誤差,因而并不足以做出決定性趨勢的定論。
從一般認為的七個所謂搖擺州觀察,拜登在亞利桑那、佐治亞、內華達以及北卡羅來納等南方四州持續落后,進而勝負的關鍵極可能集中于密歇根、賓夕法尼亞以及威斯康星等中西部三州。
拜登一度在威斯康星打平但目前微幅落后,在密歇根持續膠著但總體上仍被壓制,在賓夕法尼亞則不得不面對更大差距。值得一提的是,賓州自20世紀90年代特別是奧巴馬當政之后被認為是民主黨的“安全州”,且拜登本人又出生于此。在這種情況下,自4月底以來特朗普卻在賓州擴大領先的民調趨勢令人費解。
好巧不巧,特朗普“遇刺”,也是在賓州。
初步看,賓州選情背后原因或為:較大程度決定選情走向的中下層群體或非洲裔等少數群體原本更多支持民主黨,但因為拜登狀態不佳而沒有動力公開表態支持。
這一解釋完全有可能在全美范圍內也適用,即共和黨選民面對特朗普而快速“歸隊”、明確背書,但民主黨人為拜登卻做不到。
作為原本掌握更多行政資源的在任者,拜登在此次競選中卻似乎陷入了所謂“在任者劣勢”。
面對經濟與通脹議題,拜登政府在過去三年多實現了一定通脹控制但卻仍令選民不滿,如今若要抑制通脹卻又有可能引發其他經濟問題。
面對移民與邊境管控議題,拜登雖然在6月初頒布了被認為非常嚴厲的行政令,但未必能有效解決目前的問題,特別是無法化解已入境美國的非法移民問題。
面對隨時帶來不確定性的巴以沖突,拜登難以為了穩住年輕群體、穆斯林群體等的選票而去冒得罪相關特殊利益的風險來調整對以色列政策,否則極可能要面臨更大的執政危機。
在所有這些選舉的關鍵議題上,拜登都不同程度地陷入了進退維谷、自我束縛的困境。這在很大程度上說明,當今影響選舉的美國內外議題都是矛盾尖銳對立的重大問題,涉及關鍵的特殊利益,導致總統根本無法通過妥協與政策調整來回應多數訴求,只能作為“少數總統”來滿足某一部分特殊利益。
這是拜登的困境,更是美國的困境。
無論是拜登還是其他民主黨人再次對決特朗普,這場選舉都事關特朗普會否回歸,都是一場代表著兩個截然不同的美國之間的對決。這也意味著,這場選舉的結果,將決定著美國國家道路的重大方向,也將持續加速全球變局的歷史演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