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基因代代相傳,一個個紅色遺跡見證光輝歷史,一張張老照片訴說著過往崢嶸歲月,穿越時空仍然激勵我們前行。建黨百年來,追尋著中國共產黨人在膠東大地上留下的光輝足跡,半島網推出“奮斗百...
紅色印記丨一把鐮刀 一段壯烈的故事——解文卿烈士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跡
半島全媒體首席記者 張文艷
黨徽上,鐮刀,象征著農民;錘子,象征著工人。
在青島市博物館,正在展出的《紅色足跡:青島革命文物保護利用成果展》中,有一件革命文物觸動人心:一把鐮刀,一位革命烈士的遺物。它的主人是膠東“劉胡蘭”解文卿。這位18歲的姑娘,用鮮血染紅了黨旗。她留下來的鐮刀在青島市博物館安放了45年。在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之際,它再次出現在了展廳,供游客參觀,是一種提醒,更是對先烈無限的崇敬。
半島全媒體記者采訪了青島市博物館、萊西解文卿烈士紀念館,以及目擊解文卿烈士犧牲的老村支書解佐福,聽他們講述解文卿英勇無畏的革命事跡。
一把鐮刀 一個凄苦的童年
青島市博物館一樓展廳,玻璃柜內,彎彎的鐮刀,歷經滄桑。曾經持鐮刀在田間勞作的,是膠東“劉胡蘭”式的人物解文卿。青島市博物館展覽部張孝民給半島全媒體記者提供了鐮刀的“身份證”信息:長21厘米,寬10厘米,重0.19千克,1976年4月17日移交給青島市博物館。
在備考信息上,簡略地記載了解文卿的事跡:解文卿烈士是萊西縣義譚店人,解同志對工作極其負責任,送公糧,動員參軍,接送傷員,擁軍,樣樣跑在前頭,又被選為婦救會長。1947年2月光榮地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這是她勞動時使用的鐮刀,1947年逃亡地主解增仁回到義譚店,同一伙地主分子密謀殺害村干部,奪取政權,在這緊急關頭,解同志冒雨到膠東軍區報告,帶領我軍飛撲敵人,迅速平息了暴亂,鎮壓了這伙匪徒。1947年秋,解文卿同志被地主還鄉團殘害。
不到200字的內容,還原了一位女共產黨員短暫卻不凡的人生。
解文卿的童年,是苦澀的。
解文卿的乳名叫玲子,1929年出生在萊西縣馬仁區義譚店村(今萊西市水集街道義譚店村),幼年生活困苦。1938年,解文卿的父親被逼在水溝頭(今水集街道)為日本侵略軍修碉堡時,慘遭毒打,含恨死去。兩年后,她的母親又在貧病交加中去世。11歲的解文卿挑起了家庭重擔,與年幼的弟弟和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
解文卿白天領著弟弟上山挖野菜、拾草,晚上坐在月光下紡線、織布。瘦弱的身體,苦苦撐著這個貧寒交迫的家。青島市博物館里的這把鐮刀,是她當時勞作的印記。
為了生存,解文卿起早貪黑,卻換不來隔夜糧。年幼的弟弟經常央求姐姐,給他吃的,給他穿的。他又饑又冷,解文卿何嘗不是,奶奶又何嘗不是?弟弟的哭喊聲,讓解文卿的心都碎了,她流著淚把弟弟抱在懷里,放在腿上,一邊哄弟弟睡覺,一邊吃力地搖動紡線車。長姐如母,可這個姐姐也只有11歲啊!
更令這個殘缺的家庭難以忍受的是,一些富家子弟經常欺負他們,解文成在《憶文卿姐姐》(1981年10月)中提到,“地主、富農的子女,見了俺倆,不是扭耳朵、拽頭發,就是嗤鼻涕、摔泥塊。他們叫我‘小花子’,喊姐姐‘傻嫚子’,說俺倆是天生一對傻瓜”。姐弟倆就是在遭受欺凌、挨餓受凍的歲月里,苦撐著熬日子。
終于,1945年8月22日,萊西解放。1946年12月,縣、區干部駐義譚店村,小小的解家也迎來了八路軍。生活在黑暗中的解文卿終于看到了曙光。她如饑似渴,常常與干部們交流,尤其是縣婦救會長戰彬,常常組織婦女上識字班,講共產黨的革命斗爭故事,教唱革命歌曲。
戰大姐艱苦樸素,平易近人,經常到解文卿家走訪,不是噓寒問暖,就是給解文卿講抗日女英雄趙一曼的事跡,她還經常對解家姐弟說:“窮人受苦受難,不是命中注定的,而是地主剝削的。窮人要翻身求解放,就要跟著毛主席、共產黨干革命。”
解文卿的眼睛里閃出久違的光芒。一顆紅色的種子,種進了解文卿的心田,而那縷耀眼的陽光,促使種子萌芽生長。
什么花開放朝太陽?
什么人熱愛共產黨?
葵花開放朝太陽,
老百姓擁護共產黨。
戰大姐教給他們唱的歌曲,成為解文卿向陽前行的動力,她義無反顧地走上革命道路。
一朵向陽花 勇敢傲立在枝頭
“解文卿以前很內向,不怎么愛說話,因為生活太苦了。萊西解放后,戰大姐等人的出現,改變了解文卿,她找到了光明,覺得日子有了奔頭,所以變得開朗了不少。”曾親眼目睹解文卿犧牲的83歲的老村支書解佐福告訴半島全媒體記者。
在解文卿烈士紀念館里,一個鮮紅的“支前模范”錦旗,顯得耀眼奪目。
來自共產黨人的關懷,讓解文卿童年的陰霾一掃而光,她如向陽的葵花,恣意綻放。
那個內向的小女孩,正一步步成長為一名勇敢的女戰士。
她第一個報名為工作隊走訪當向導、傳遞通知,配合駐村干部開展工作。水集街道宣傳統戰委員曹福艷告訴記者:“舉辦婦女識字班時,解文卿第一個參加,并挨門挨戶去做動員工作,一個人說服了18個青年婦女參加了學習。組織青婦隊時,她又是第一個報名,成了村干部開展工作的好助手,因為工作積極主動,她被大家推選為青婦隊長”。解文卿說:“上級培養我,大伙相信我,我就堅決干!”這時,她才只有16歲。
不久,蔣介石發動了全面內戰,國民黨向解放區猖狂進攻。前方打仗,后方支援,解文卿一心撲在支前工作上。“她領頭成立代耕隊、擁軍組,幫助烈軍屬料理家務,搞好生產;青年參軍她給新戰士披紅戴花,牽馬執鞭,一直歡送到部隊;村里經常進駐部隊,她協助部隊號房子、打地鋪、借炊具、洗衣服;前方要軍鞋,她飛針走線,日夜忙個不停,別人做一雙,她能做兩雙,缺少布料,她獻出家里僅有的布;前方要糧食,她帶領青婦隊員推磨軋碾,通宵達旦,親自把面粉、小米送上前線”,解文成常聽姐姐說:“我們不能在前方流血,可以在后方流汗,只要前方需要的,我們就要盡力辦。”
作為家里的頂梁柱,解文卿還得為家人的生計奔波。盡管如此,前線上,仍能看到她奔波的身影。她抬擔架,轉運傷病員,瘦小的身體里蘊含著巨大的能量。
在解放高密城的戰役中,她帶領青婦隊員,組成女子擔架隊,連夜轉運傷員。在解放平度、掖縣的戰役中,她們冒著傾盆大雨,往返數十里路程,連續三次接送。她肩頭被壓破了皮,鞋被泥粘掉了,石子磨得腳直流血,卻沒有叫苦一聲。一路上,她怕雨水感染了親人的傷口,就把自己的衣服蓋在傷員身上,感動得傷員流下了熱淚。解放軍在水集構筑工事,她就往陣地送木板。
每一幀畫面,都書寫著一個小女孩的堅定和毅力。
由于支前工作成績突出,她受到膠東軍區表彰,獲“支前模范”稱號,在馬仁區評功會上榮立二等功,被授予“為國立功”的獎狀。
一名黨員 不卑不亢斗惡霸
利落的短發,堅毅的眼神,解文卿烈士紀念館,分別陳列著解文卿的銅像和浮雕。不同的作品,同一個主角,同樣的眼神,一個不滿18歲的姑娘,從一個貧困的孤兒,成長為一名英勇的革命戰士。
1947年2月17日,對解文卿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她把它視為自己的生日,因為在這一天,她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解文成回憶說:這天,姐姐平日嚴肅的臉上綻開了笑容,怎么也掩不住她喜悅的心情。我好奇地問她:“姐姐,今個為什么這么高興?”姐姐回答說:“今天姐姐過生日。”過生日?她哪是今天的生日啊!后來我才知道,這天姐姐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她是個黨員了。我們這對從小失去了雙親,受盡人間苦難的孤兒,突然有了“爹娘”,怎能不說是姐姐的生日啊!
入黨不久,解文卿就挑起了村婦救會長的重擔,迎來了新的斗爭。
山東解放區開始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運動后,解文卿一馬當先,站在了斗爭的最前列。在斗爭會上,她被選為主席團成員,主持斗爭大會,帶頭控拆地主惡霸的罪行。
曹福艷告訴半島全媒體記者,解文卿鬧革命,求解放,一心為群眾謀利益,從沒想到她自己,“沒收了地主的土地和財物,她沒為自己多留一分地、一厘錢、一寸布。她年幼的弟弟見別人都有分到了新衣服,自己還穿著破褲子,就哭著找姐姐想要條新的。解文卿耐心地教育弟弟說:‘你當了兒童團,應該懂事了。姐姐是干部,要先想到群眾嘛!’干部、群眾都夸獎她說:解文卿同志土改打頭陣,分勝利果實可一直在后頭,從不為自己打算”。
土改斗爭的勝利,鼓舞了全村群眾,卻激怒了地主惡霸。“潛逃到青島的地主富農和特務分子偷跑回村,和村里的地富分子、反革命分子以及地痞流氓相勾結,陰謀策劃暴亂”。
1947年7月23日,一個深夜,烏云翻滾,大雨滂沱,洙水河漫出了堤岸,村前村后溝滿壕平,街上的水齊腰深。二三十名暴徒里應外合,搶走農救會的現金和賬簿,還“把黨支部書記抓進村公所,逼迫他交公章和他們剛剛翻身分到的財產。支部書記拒不答應,暴徒們便把他打倒在地,用幾條繩子纏住手腳,死拖硬拉地往洙河走”,解文成說,恰巧,解文卿在去找青婦隊長站崗的路上,發現了敵人的暴行,“在萬分緊急的關頭,姐姐忽然想到村南頭小學駐有我膠東軍區運輸二大隊的戰士,便急速朝小學奔去。一路上,姐姐淌過湍急的水流,沖過泥濘的溝坎,跌倒了爬起來,一口氣趕到部隊駐地,說明了情況。部隊立即派出武裝人員,跟著姐姐去營救黨支部書記”。解文卿的機智勇敢,救下了村干部。
然而,惡徒對解文卿更是恨之入骨。
一棵柏樹 見證一位烈士的不屈
青磚小瓦,紅窗墨門,前堂后室,8間平房,舊址原來是解家家廟。如今,兩座石碑立于堂前:解文卿烈士就義處。門楣上,“解文卿烈士紀念館”刻于木板上,邁步而入,可以看到解文卿的生平事跡。
院中柏樹上,流過解文卿的鮮血,18歲的姑娘,被地主還鄉團捆綁在樹上,活活燒死。寧靜的院落,訴說著血淚往事。
1947年秋天,那些流亡在青島的地主、惡霸拼湊了還鄉團,尾隨著國民黨軍隊回鄉倒算,形式日趨惡化。大家都擔心解文卿的安全,勸她趕快轉移。她感到土改的勝利果實尚未完全分下去,善后工作還沒做完,就堅定地說:“越是緊張的時候,黨和群眾越需要我們。我是共產黨員,不能輕易離開崗位。”敵人離村只有10多公里了,她才到親戚家躲避。
隨后,還鄉團解家晉、解振漢、解保國竄回義譚店村,進行反攻倒算,屠殺革命干群。幾天的時間里,活埋了8名干部、黨員和群眾(本村4人,外村的4人)。土匪頭子解保國,逼迫群眾交出解文卿,如不交出,滿門抄斬,全村殺絕。解文卿為了不連累百姓,毅然回村,主動落入還鄉團的魔掌。
開始,敵人企圖用“金錢”等誘惑解文卿主動交代黨的秘密,還放她回家讓她好好想想。解文卿早就看穿了敵人的陰謀,是讓她跟黨組織聯系,跟蹤她。解文卿不上當,“姐姐回到家里,從容地坐下,一邊‘嗖嗖’地納著鞋底,一邊自言自語道:‘我絕不上這個鉤。一個共產黨員,要站穩立場,保守秘密,寧肯犧牲自己,也不能暴露同志。’”敵人見計謀沒得逞,氣急敗壞,第二天一大早,在解文卿一碗高粱粥沒喝幾口時,就抓走了她。就在解家家廟里,敵人拿著刺槐棍子,對她劈頭蓋臉地打,問道:“你是不是共產黨員?你的同伙在哪里?”解文卿毅然決然說:“這你知道!我們共產黨員不怕死,休想從我這里得到半點消息!”
曹福艷說,敵人不相信一個柔弱的女子能扛得住如此酷刑,于是,用繩子綁住她的頭發吊到梁上,又在她的脖子上掛上了幾十斤的石頭,在她的腳下點燃了一堆麥秧,甚至,扒光她的衣服,將鐵絲生生穿過了她的身體,解文卿一次一次昏死過去,殘暴的敵人一次又一次用冷水將她潑醒。解文卿直到奄奄一息也沒喊一聲痛,沒落一滴淚,沒暴露一個同志……敵人見她始終緊咬牙關,徹底打消了從她身上獲取情報的念頭,就在家廟院中的柏樹上,將她活活燒死。
這個18歲的姑娘,被后人譽為劉胡蘭式的英雄。
1979年,“解文卿烈士就義處”被定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1989年12月,被定為青島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006年12月,被定為山東省文物保護單位。
為了紀念解文卿烈士,讓更多的人了解她的事跡,“就義處”被修繕為解文卿烈士紀念館,幾經改造,2016年8月又重新裝修,成為萊西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現在“紅色文化大院”承擔起“紅色基因、薪火相傳”的重任。
曹福艷說,紀念館還將繼續提檔升級,“一是進一步充實文物,二是把文化大院納入解文卿故居黨性教育基地,利用現有場地開設黨性教育講堂,邀請老黨員、歷史見證人講述烈士英雄事跡”。
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解文卿,盡管年過八旬,解佐福仍會不時地親臨館內講解,解文卿就義時,他尚且年幼,眼睜睜看著同村的大姐姐被燒死,這一幕,永遠地刻在他的心里。解佐福告訴半島全媒體記者,如今,解文卿烈士的事跡,已經走出紀念館,走進了校園,走進了越來越多的人當中。
即便在市區,在青島市博物館一樓展廳,我們也可以看到解文卿烈士的蹤跡。青島市第一批不可移動革命文物名錄里,解文卿就義處赫然在列;玻璃展柜里,一把鐮刀,向游客展示著解文卿凄苦的童年。解文卿用不屈和鮮血,把黨旗上的鐮刀“擦拭”得更加耀眼奪目……